会议室里静得可怕。
赵天成那压抑的气息在会场里很响,风箱一样剧烈地起伏着。
而一边的中立派李建军则低头悄悄在笔记本上,画画写写,把“云山县滑坡”“清河镇强拆”这几个字记了下来。
他是人代主任,他这个岁数的人,那是绝对的官场老油子。
他今天算是看明白了……
今天压根就不是什么表决干部处理问题的会议!
这说白了,就是蒋震设的局!
这是要彻底搞垮赵天成、彻底搞垮赵家帮!
这些人为什么踊跃发言?绝对绝对是因为蒋震把他们的把柄都找到了!
可怜的赵天成啊……
还一直以为自己的队伍多么干净,殊不知,早就让蒋震给查了个底朝天。
外界的那些传言,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蒋震这个人在云州省委组织部部长的位置上,沉淀多年。
就在外界即将淡忘这个官场阎王爷的时候,他却突然出山一般,直接空降到了广贵省。
他代表的是什么?
他代表的是京央的意志啊!
这帮人都太年轻了……
赵天成还是被所谓的干净、所谓的领导关系给迷了眼。
蒋震不出手则已,一旦蒋震出手,你们这些人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了呀。此刻,就是最大的真实写照呀。
李建军低头深思的时候,一边的彭来昌嘴角挂着抹不掉的笑。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故意慢悠悠地说:“天成同志啊,这些事我之前也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唉,咱们当领导的,‘干净’是底线,但‘为民’才是根本啊。”
“你他妈的少放屁!我赵天成还轮不到你这个废物书记来教训!!”赵天成指着彭来昌,厉声道:“你以为蒋震是什么好东西?他就是想抢你的位置!这些人都是被他收买了!”
“请注意你的用词!请你注意会场纪律,注意你的身份!喷脏话骂人,你的素质哪里去了!就你这么个素质,根本就不配当领导!”彭来昌厉声道。。
“我不配?你配?你是忘了怎么去我办公室求情的了吗?”赵天成勾着愤怒的冷笑,“需不需要我在这里给他们讲讲当时的情景啊?讲讲你彭大书记向我求饶的情景啊!哼,自己没能力,全凭蒋震在给你擦屁股!别以为我不知道蒋震的手段,他收买人心是把好手,但是,想要跟我比执政,他差远了!!”
“收买?”蒋震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威压,“赵书记,你太小看他们了……他们是想明白了而已,如果继续跟着你搞所谓的干净团体,迟早要被你的干净拖垮。你已经陷入了一种近乎病态的精神洁癖,虽然口口声声说他们是你的人,但是,他们若是真出事了,你第一个会把他们推出去顶罪。他们现在能这么震出来表达对你的不满,完全就是一种自救!”
这话戳中了赵家帮所有人的痛处。
张国梁想起三年前审计厅查违规放贷,赵天成第一时间就跟审计厅说“是张国梁个人行为”;
柳昌明记得自己帮赵天成挡过一次礼金,事后赵天成却在会上说“个别同志纪律意识淡薄”。
他们早就知道,赵天成的“情分”,从来都是建立在不影响他“干净”名声的基础上。
“自救?是啊……蒋省长说得对,我确实是在自救……”张国梁冷笑一声,像是在骂自己,又像是在骂赵天成,“赵书记,你总说我们是‘赵家帮’,可你什么时候真把我们当自己人?当年你孩子考上大学,我们去给你下礼,结果你把我们训斥一顿!这是最最基本的朋友之间、同事之间的来往吧?结果你搞得人尽皆知!故意吹嘘自己的清廉,连我们的礼钱都不收!可是,你以为外界会说你好吗?他们指谁笑话你、笑话我们!他们笑话我们上赶着给你送礼,说我们是热脸贴冷屁股!”
“我那是以身作则!”赵天成吼道。
“以身作则就是让我们背黑锅?”刘红梅紧跟着补刀,“省文化中心项目,你让我跟开发商谈低价供地,转头就跟记者说‘是刘红梅同志积极协调’。现在商户闹起来,你又说‘我不知情,是刘红梅越权’。赵书记,你的‘干净’,是我们用脏水浇出来的!”
“放屁!!”赵天成的脸色从红变白,再变青,他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些事他确实都做过,可他从来没觉得有问题——在他眼里,手下就该为他分忧,为他的“干净”名声铺路。
他一直以为,这些人会感激他的提拔,会心甘情愿地替他扛事,却忘了,人心是会凉的。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柳昌明摇了摇头,低声说:“被我们几句实话就骂成这样,真以为自己是皇帝了吗?如果说,你赵天成是广贵百姓当中的土皇帝,那我们这些人就是你那件‘皇帝的新衣’!我们天天捧着你、哄着你,让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其实老百姓早就把你看透了!他们说你是‘清而不廉,勤而无效’,说你是‘官场老油条,百姓白眼狼’啊!可是你呢?浑然不知,还自觉良好!赵天成同志,你该醒醒了啊!”
“不可能!”赵天成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哗啦一声,他死盯着柳昌明等人说:“我在广贵二十多年啊!修了多少路,建了多少学校!老百姓怎么会这么说我!”
“修路是为了招商,建学校是为了政绩!”张国梁说:“你从来没问过老百姓想要什么!你去乡下调研,提前三天就清场,看到的都是安排好的‘模范户’,听到的都是编好的‘好话’!你根本不知道,偏远山区还有孩子在漏雨的教室里上课,还有老人因为看不起病在家等死!”
这些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赵天成的心上。
他想起自己每次下乡,都是前呼后拥,看到的确实都是“一片大好”。
可现在,这些跟了他最久的人,一个个站出来说他是“瞎子”,说他“脱离群众”,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二十年,像是活在一个虚假的泡泡里。
华纪委的周明主任一直没说话,此刻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轻轻咳嗽了一声:“天成同志,同志们反映的问题,你确实要好好反思。我们查处贪腐,是为了净化官场,但更重要的是为了让干部真正为老百姓办事。如果只追求‘干净’,却忘了‘为民’,那这样的干部,也不符合组织的要求。”
周明的话,相当于给赵天成定了性。
中立派的几个人交换了个眼神,心里彻底有了数——赵天成,彻底完了。
他们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站彭来昌,现在才明白,真正掌控局面的是蒋震。
这个新来的省长,手段太狠了,不动声色就把赵家帮一锅端了。
“反思?我反思什么?”赵天成看向蒋震,“你早就布好局了,对不对?你故意让高震岳反水,故意策反他们!你就是想抢我的权力!”
蒋震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开口:“我从来没有想过抢你的权力,我们每位领导都有各自的职务划分,我没必要去抢你的权力,我也不屑去抢!现在,是组织要求把一些不为老百姓办事的人给拿下来!赵书记,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把‘圈子’看得比‘群众’重,把‘名声’看得比‘民生’重!现在,你的圈子散了,名声也臭了,你也是时候该醒醒了!”
他说着,见赵天成的恨意上来之后,转头看向高震岳:“高副省长,你一直没说话,怎么,有什么顾虑吗?”
高震岳的身子猛地一僵。
他知道蒋震为什么点他——在赵天成眼里,他是最忠诚的“狗腿子”,连他都反水,才能彻底击垮赵天成。
可他手里的“料”,比张国梁他们的更狠,那是赵天成的私事,是他最在乎的“家庭体面”。
赵天成也看向高震岳,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期盼。
高震岳是他从派出所民警一步步提上来的,当年高震岳父亲去世,还是他亲自给他操办。给他赚足了脸面!
他不信,高震岳都会在他这么这么难堪的情况下攻击他!
如果说之前撒谎所那二十二名干部的情况是他们刑讯逼供,那只能说明他是被别人给蛊惑!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情况是,自己已经被他们给包夹,他们这是要往死里去羞辱我赵天成啊!
你高震岳这个时候,不是讲工作,而是讲感情的时候呀!
高震岳迎上赵天成那期盼的眼光,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流。
他想起蒋震手里的证据——那是死刑啊!
如果他不配合,下一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这个公安厅厅长明明白白!
“赵书记……”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地说:“作为领导,我觉得……家庭也很重要。可是你,你一个连家庭都经营不好的人,怎么能管好队伍?带好队伍?”
妈的……
听到高震岳提及家庭的时候,赵天成血压升高,胸腔内瞬间就开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