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中有一条:男人是种变态生物,幼虫阶段称作单身汉,成虫阶段则叫已婚男。两者差别极大。
王大卫此时就是一只单身汉,所以行事全无顾忌,浪得飞起。而王韶中策的目的正是促使其变态,完成从幼虫到成虫的转化。
已婚男,老实、可控。
一般来说,这种事儿应该是父母的责任,手段叫“催婚”。可王大卫的父母远在川越国老家。至于其他长辈,最近的也就王韶了,还是从王厚那边儿论的。
于是王韶只好另辟蹊径。形象地类比一下:某个夜晚,当你跟一帮狐朋狗友坐在路边撸串儿,忽然听到消息——校花要结婚了......你,是否会多要一瓶啤酒?再唱一首“谁将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那一刻,你基因中的某个片段被成功激活。
赵顼懂了,看向王韶的目光变得异乎寻常的热切。中策已经不是剑指人心,而是直击人性,其中最妙的两个字,是“可备”。
然而,可惜的是,朕的王爱卿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他的中策,朕其实已经稀里糊涂地执行了,只不过换了个人。
随即,赵顼的心就凉了半截。对比董氏女和曹七爷,显然董氏女才是更优解。
董家门楣低,按常理推测,少不得要时常提醒、劝诱王大卫上进。哪怕,将来自己独守空闺,唱一曲“悔教夫婿觅封侯”。
可要是换成曹七爷,怕是就没这种事喽!封侯算个屁!曹七他爹早就封王了。
有些人的起点就是别人梦寐以求的终点。羡慕嫉妒恨去吧!但其实也不用太恨,那些人的起点同样是他们自己的终点。君不见,曹老国舅一辈子碌碌无为,也就在打卦一道上算是有所建树。
但无论如何,妙不可言的中策已不可行。赵顼非常后悔,应该先召见王韶的,沉声问道:“下策又如何?”
王韶稍作迟疑,似乎是有点儿想不通中策为什么没有被采纳,不过,他迅速稳定心神,拱手道:“臣谨奏:下策者,伏惟陛下别授臣京畿差遣。然汴梁司职繁剧,臣素患沉疴,恐难堪案牍之劳。乞仰圣恩,准臣辟一僚属佐理庶务。如此,便可延揽彼白衣入幕,虽非直承天听,亦得间接效于陛前。此诚两全之策,伏望天恩垂允。”
赵顼目光一滞,心中却连呼数个“妙”字。这招儿他其实也想过,但很快就放弃了。因为,章惇曾经用过,没成功。如今回头看,刻板啦!章惇没成,不代表王大卫就一定有问题,还可能是章惇的问题嘛!换个人,没准儿就成了。而王韶当面提出,显然是有几分把握的,瞧人家的说辞——你叔我身体不好,赶紧来搭把手。多自然!简直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
这一刻,赵顼的懊悔又深了几分。
“朕思卿所言,亦在情理。准卿所请,具体职司,容朕与两府稍议后,另行降旨。今日召卿,欲问之事已毕。卿可另有奏陈?”
王韶:“启禀陛下。臣与俞龙珂同居馆驿,今晨临行之际,他托臣请旨,望陛下赐以汉姓。”
“此事易而。”
“臣斗胆,敢问陛下可是打算以国姓赐之?”
“理当如此。莫非......”
番邦大酋投奔中原,基本都会被赐予国姓。
着名的有后唐李存勖,他们家这个“李”就是唐朝赐的,但民族一栏得填“沙陀”。还有如今的西夏,虽然他们坚持说自己姓“嵬名”,但中原王朝一直认定他们就姓“李”,来源也是唐朝所赐。其实,李元昊的祖父李继迁也姓过赵,叫赵保吉;他爹李德明也叫过赵德明。
赐国姓这种行为很复杂。表面上看,是一种拉拢、羁縻的手段,从此大家就是一家人啦!但,其实更像是给人家贴上一张标签,从此大家表面上就是一家人啦!
莫非俞龙珂连这个都懂?赵顼用目光询问。
王韶没开口,用目光回答:懂!那家伙懂的可多了。所以,咱还是给他换个别的姓吧!就别姓赵了。
俞龙珂的汉学造诣竟已如此精深!那确实得换一个。赵顼开始思考。说起来,从河湟来的所有人当中,赵顼对俞龙珂的印象最好,真是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
望向王韶,赵顼灵机一动:“赐以王姓如何?”
“不可,不可。”王韶连连摆手,“臣虽与俞龙珂相交日久,然期间龌龊更多,不足为外人道也。陛下若赐其姓王,俞龙珂必以为是臣从中作梗,日后定与臣老死不相往来。请陛下收回成命,莫陷臣于不义。”
还有这事儿?那以后得好好打听一下。赵顼思索片刻,问道:“以卿之见,何如?”
“臣愚见:包姓,最妙。”
赵顼顿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这真是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解决方案。唯独需要考虑一件事......
“庐州。”赵顼报了个地名。
庐州是包拯的老家。老包的长子和长孙走得都比他早,所幸,老包五十九岁那年又得了个次子,取名包绶。过程很曲折,差点儿让他自己给弄没了。
包绶年幼丧父,由寡嫂抚养长大,今年十五,此时正在庐州老家刻苦读书。
于情于理,确实应该派人走一趟庐州,问问包家的意思。
王韶:“官家思虑周全,臣拜服。俞龙珂亦有自知之明,赐姓便可,他断不敢奢求连宗。”
嘴上说着,心里却忍不住浮现起一道题目。那是由王厚转述、王大卫所出的一道“数学”题——等过几年,当包绶同学走进科举考场之时,求考官的心理阴影面积。
这题好难。标准答案谁都知道,零。但,它显然不对嘛!
谁敢按照标准来?万一包绶发挥失常,那是什么后果?老包的儿子你敢不给他过?你是何居心?祖宗十八代都给你翻出来。
可你要想强行给他过,还要面临一个障碍——糊名与誊录制度。你根本就不知道哪张考卷是包绶的。
所以这题还有第二问:考官和考生,谁更痛恨糊名与誊录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