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距离张翰两米处被无形的力量阻住，他愣了愣，慌忙立定敬礼。
“斯科特典狱长，你怎么才来？”
詹尼佛冷声叫道，她显然在借机告诉张翰来人的姓名和身份。
张翰看清了来人，体形矮胖，身穿黑色立领制服，大盖帽歪斜，肩章上一颗星。
典狱长并不知道果果儿将他拒止，只道是“至尊主”的无上法力，没敢再往前走，脸上谄媚道：“至尊主，您怎么来了？”
张翰“唔”了一声，詹尼佛厉声道：“至尊主要亲自审问叛徒陶一山！”
“哦，哦，请随我来。”典狱长说着，转身在前面引路，浑圆的身体像雨中的皮球，但脚步没有丝毫紊乱。
水泥路积满水洼，他踩着水往前走，皮靴踩过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中央三层主楼的铁门敞开着，两名守卫在门口抽烟，烟卷火星被雨水打灭。
周围十几栋“U”字型监楼黑沉沉的，只有最东侧的监楼的U型凹口处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灯光透过雨幕散成一团模糊的光晕。
铁栅栏前有个岗亭，一名看守持枪而立，张翰清楚地看见，他的枪和外面的狱警不一样，是一支等离子步枪。
看守没敬礼，直接按下门禁桩按钮，铁栅门发出“哐哐啷”的金属声，缓缓打开。
天井里空无一人，雨水敲打在空阔的水泥地面上，声音被放得更大。
张翰此刻正站在U型的底部，左右两侧都是黑黢黢的牢房，只有正对面那间亮着灯。
他停住脚步，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扭头看向典狱长。
“轰隆！”
惊雷猛然炸响，掩盖了所有微小的声音。
几乎在同一时刻，惨白的闪电撕裂雨夜，透过走廊尽头高处的铁窗，将三人的脸照得一片煞白。
在这百分之一秒的炽烈光芒中，张翰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典狱长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猎人看到猎物入网时的锐利和杀意！
不好！是陷阱！
心念一起，张翰的身体在大脑完全下达指令前已经动了，他猛地向前，蹿向正对面那间亮着灯的牢房。
就在闪电亮起的时候，典狱长向后暴退，手中亮出一支手枪，发出“啵”的一声。
与此同时，左右两侧黑暗的牢房，突然探出十几支枪，同时击发。
张翰穿过囚室铁门的瞬间，典狱长射出的等离子束将铁门撞击成弧形。
囚室中央坐着个穿囚服的身影，背对着门，张翰无暇多想，伸手薅住他。
隐形的果果儿和张翰始终保持着身体接触，此时急忙打出一圈旋转的冰茧护住三人。
“啵啵啵啵啵啵”
空间剧烈扭曲，铁门“哐当”一声崩开，数不清的等离子束从门框射入，打在冰茧上，溅起无数冰屑，冰茧摇摇欲坠。
“呜——呜——呜——”
尖锐的警报响彻整个监狱，鼓荡耳膜。
正面水磨石墙壁又开出几个洞，等离子束穿墙而入，打在冰茧另一侧。
果果儿的冰茧早有预案，在张翰启动时就已发出，所以来得及。
但等离子步枪开枪后，张翰却来不及发出任何技能，只好头向下猛栽。
穿入地下的瞬间，将陶一山顺进维多利亚村的上层空间。
没下穿几米，果果儿“天遁”启动，两人站在微弱的光柱旁，眼前悬浮着一个若明若暗的蓝光字母“b”。
张翰没想到，“天遁”竟然能穿出私域副本，想想连上帝之城都能自由出入，寻常私域副本就更不在话下。
这才发现把詹尼佛落下了，回去救已无可能，伏击的目标是他，估计詹尼佛死不了。
六名特战队员枪口对外，迅速形成警戒圈，张翰将陶一山拎出来，来不及寒暄，急促问道：“你知道蒋忻在哪里吗？”
“你完了。”
陶一山声音沙哑而阴冷。
“什么？”张翰一愣。
就在一愣神间，他看见陶一山手上黑洞洞的枪口，耳边响起“啵”的一声。
空间扭曲，这一枪是奔着面门打的。
“嗷”的一声狼叫，张翰向后飞去，没入夜色之中。
“啵啵啵啵啵啵”
陶一山连续扣动扳机，警戒圈的六名战士还没来得及回头便纷纷倒下，逐个消弭。
……
“果果儿！果果儿！”
隐庐前的庭院，天狼现出原形，软软地倒在张翰怀里，狼眼紧闭，口中汨汨流出鲜血。
陶一山并不知道，张翰的身前挡着隐形的果果儿。
距离不到一米，那一枪若是打在脸上，张翰早已一命呜呼。
虽然有狼衣挡着，但那么近的距离，等离子束的冲击造成剧烈的非贯穿性损伤会造成内脏受损，同样可以致命。
牠在昏迷的前一瞬用尽余力运起了天遁，否则陶一山开出第二枪，张翰还是难逃一死。
“果果儿怎么了？”蔡琢妍跑过来，抱住瘫软的狼。
邹语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取出一颗药丸，塞进狼嘴。
张翰将狼躯放在石桌上，双手按在牠胸口，闭上眼睛，运起天痊术。
他头顶上冒出薄薄的白气，大约过去一分钟，松开手，叹了口气。
“果果儿！果果儿！你醒醒！”蔡琢妍摇晃狼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
邹语怔怔看着果果儿：“牠……死了吗？”
张翰眼中满是焦虑：“牠伤的太重，我只能暂时护住牠的心脉，必须尽快送去修复。”
他焦虑的是怎么穿越结界，玄鹰给了红案，她没加血仆无法联系，如果去姆岛找她，时间恐怕来不及。
一时没了主意，只好通过血仆系统问花匠该怎么办。
不一会儿，花匠就出现在庭院中，摸了摸果果儿的脉搏，二话不说拉住张翰的手。
张翰连忙把果果儿、邹语和蔡琢妍弄进维多利亚村，花匠运起天梭，两人站在了野猪岛对面的森林里。
花匠展臂虚划，一艘小型浮艇出现在眼前，居然是逍遥居一号，舒琪把它用作了结界的摆渡船。
浮艇一穿过结界，花匠就再次运行天梭，浮艇自己降落。
花匠之所以来得那么快，就是因为两头天梭几乎不耗时间，只要穿过结界即可。
宁州市生物修复中心，三个丫头把果果儿送进修复室，张翰和花匠在休息室沙发上等着。
“那艘浮艇落在哪儿？”张翰好奇地问道。
花匠轻描淡写道：“野猪岛，唐古拉山半山腰，就是你遇到我的那片树林里。”
张翰感到意外：“那上面不是有驻军吗？”
“那不是你的浮艇吗？怎么会不知道浮艇是隐身的？”花匠反倒觉得奇怪，还是解释道，“雷达探测不到，再说导弹都部署在另外半边。”
张翰尴尬地笑了笑：“其实被发现也没事。”
“怎么？”
“野猪岛驻扎的是102特战营，营长是曾子丹。”
“哦……”花匠修眉蹙起，俏丽的脸上满是狐疑，“你有没有觉得，这次行动失败很蹊跷？”
确实很蹊跷，甚至可以说诡异。
张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陶一山竟然会叛变。
以两人同生共死的经历，陶一山绝对不可能出卖朋友。
就算他真的叛变，为什么不在牢房动手，而是在出了夏威夷之后才开枪？
如果在牢房薅住他的那一瞬就开枪，岂不是内外夹击，成功率更大？
小春初樱曾经说过，有个人在光柱一冒头就缩了回去。
曾子丹说他去开会，可0号别墅却空无一人。
詹尼佛说陶一山关在21号监楼，但那里却预设了伏击圈。
假设那个缩回去的人是卫道士甚至蒙哥马利本人，他发现出口已被控制……
假设曾子丹在说谎，他离开波吉亚工作室之后回了夏威夷……
假设詹尼佛是蒙哥马利留下的鱼线，而鱼线末端的鱼钩就是尼豪岛21号监楼……
这些假设只要有一个成立，便能导出一个结果：蒙哥马利提前知道12个出入口均已被控制，他只要一冒头就会被抓甚至被杀。
私域副本出不去，这种情况下他会怎么做？
整个夏威夷只有张翰能出去。
唯一的生机，唯一突围出私域副本的方法，就是让张翰带出去！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陶一山不是陶一山。
蒙哥马利以身作饵，变成了陶一山，让张翰去救。
如果21号监楼伏击圈击毙张翰，他赚大了。
如果借助张翰逃出去，他破局生天，也赚大了。
如果最终那一枪打死张翰，他更赚大了。
一箭三雕，稳赚不赔，当真好计谋。
张翰正想着，腹中邪火又起，他急忙抓住花匠的手，眼中血红，“快……找个地方……”
花匠没动，只是看了他一眼，“我看你还是尽早去甘渊吧，否则会不断受煎熬。”
一股暖流，从她柔软的手，通过手臂直达四肢百骸，如涓涓细流般，渐渐浇灭升腾的邪火。
张翰顿感一片清明，心如止水，心中无比畅快，“这是……”
“甘渊原本就是白渊的克星，别忘了我就是甘渊之主。”花匠语气轻和而平淡，“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归根结底还是应该尽快完成五渊浴。”
张翰无奈道：“不是我不想去，我担心蒙哥马利会像白渊一样变本加厉，如果不是运气好，我就已经被他打死在白渊里了。”
花匠点点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可现在你根本找不到他啊。”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张翰抬起头：“不一定。”
-
野猪岛北面，楚拉克塔格山巍峨屹立。
只有一条上山的路，山势陡峭，看不见任何石阶和通道。
一座山门卡在路上，外观很像中国传统的牌坊，山门两侧是悬崖绝壁。
绝壁之间的狭窄山道上，两排特战队员全副武装，整齐肃立，如临大敌。
二层指挥部的大屏幕上，一行行粗重的字幕跳跃闪过：
“发射指令已验证……”
“命令代码认证通过……”
“导弹已就绪……”
“目标：西岱市……”
“基因识别已确认……”
“准备发射……”
曾子丹大拇指按在红色导弹发射按钮上，面露迟疑之色。
一旦按下去，一座城市，几十万人，都将从地图上抹去。
不止共祭会有核武器，坎布雷特、益州、宁州甚至阿旃陀也有，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幻界将万劫不复。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无比景仰的至尊主会发出这样的末世指令。
他也知道张翰做的是对的，但是……
他咬咬牙，闭上眼睛，使劲往下一摁。
却怎么也摁不下去。
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住，与此同时，眼前一片斑斓，所有技能都被封禁。
他睁开眼睛，缓缓回头：“老板？”
张翰杀意毕现，语气森然：“就凭你这一摁，我就可以杀了你。”
曾子丹浑身一颤：“我……也是在执行命令。”
张翰目光逼视着他：“没想到，你才是蒙哥马利布局最深的那颗棋子。”
曾子丹叹了口气：“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张翰眼角闪过一丝冷意：“0号别墅根本就没开会。”
曾子丹摇摇头：“那不是绝对证据。”
“知道我要对蒙哥马利动手的，只有你。”这毫无疑问是铁证，张翰眼里满是不解，“为什么？”
“你对我确实不错，”曾子丹艰难地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但是，至尊主救过我的命，我欠他的。”
张翰沉默半晌，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那么，这一次你救了他一命，算不算还了？”
曾子丹垂下头：“嗯。”
张翰目锐如芒：“我不杀你，希望你不要再骗我。”
曾子丹颤抖着取出一颗琥珀递过来，“他就在里面，不过……还有11名卫道士，一个连的士兵。”
琥珀晶莹剔透，橙黄透明中一只栩栩如生的蝉。
白垩纪沫蝉琥珀，咪咪村酋长希拉里的传家宝，私域副本“穴居”，也就是人字洞的开启物。
对曾子丹的怀疑，始于梅根那句话：“其实我和曾子丹，不像你想的那样。”
当时没怎么在意，只是觉得，曾子丹能和李香君打得火热，为什么一直没拿下梅根。
这说明他们之间的所谓恋情根本就不存在，曾子丹在说谎，那么他那一切所谓“换雇主”的说辞也就显得无比苍白。
于是动机就有了问题，主动投靠变得非常可疑。
但张翰还是选择不相信，直到刚才他按下按钮之前，还给他保留着机会。
他还是按下去了，将最后一丝信任打得稀碎。
张翰没杀他，仅仅是因为按按钮之前的那几秒钟迟疑。
“哐！”
虚掩的门被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名特战队员出现在门口，等离子步枪抵肩瞄准，食指抠在扳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