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老爷子长长叹口气，端起的水杯又撂了下去：“儿子这么多年能有个心仪的女子不容易啊。”
水老太有些急切：“我担心的是，咱们水家已经负过又萱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啊……”
“娘是不相信我吗？”
“不是娘不信你，十八年之约未满，你让又萱这么等你下去吗？她的性子咱们都了解，好强又自立……刚刚也未见她应允，娘也怕你一厢情愿，你又是个实心眼的，栽进去，再拔不出来。”
水云空握住他娘的手，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
“娘说的我都懂，既然决定了，我便会想尽办法对她负责，她若真不喜欢，只要她说，我便放她走。”
看着水云空略有苦涩的笑容，水老太红了眼眶，张张嘴，想说的话始终没能宣之于口。
“空哥儿说的没错，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咱们水家只管做好咱们该做的事，剩下的让他们小儿女自己去解决……老婆子，儿孙自有儿孙福，这门亲要是能成，倒是中了我心意……我回西屋睡了。”
起身时，水老太分明看见她当家的眼尾褶子里藏不住的笑意。
“二哥今晚留在这吧，我去后院……”
水云空出了东厢房，大粒雨滴砸在脸上，确定大门锁好，才从正房旁的小路穿到院后。
这个夜晚太多无法入睡的人，冯家躲在南山脚下，冯文青一边和冯文山搭雨棚一边埋怨。
“等雨小一点赶紧将她打发去林家，成日的只知道惹麻烦，说过多少次，不要去惹蓝家，就是不听，现在可倒好，连个容身的地儿都没了。”
冯小莲蹲在地上哭，听了她爹的话猛地抬起头：“爹现在埋怨我？当初怎么没拉着？不也是想看着我出头，给咱们争点什么，我是你亲闺女，那林家十里八村没人愿意进门，爹就这么狠心，说把我嫁了就嫁了？”
关氏拍了她后背一巴掌：“你快少说两句吧，你爹还不是为你好，看看你如今这个样子，有人敢娶就偷着乐吧。”
“娘嘴上这么疼我，那么疼我，真出了事也没见你护着我，现在都将好的给了小荷，还不是把全部指望都放在她身上了……我是没利用价值了，不能给冯家带来什么好处，说弃就弃……”
“大姐可不能这么说，爹娘对你那是一门心思的，谁让你自己不争气，现在还来攀扯我？往日我念你是长姐，事事顺着你，可如今你是林家的人了，别在咱们冯家作威作福……”
“行了，有斗嘴的功夫去帮帮你三叔，老三命苦啊，哥嫂借不上光，娶个媳妇胳膊肘也是向外拐的。”
冯老太做戏一般的哭天抹泪，王翠秀始终不言语，闷声帮她相公。
“你去照看着娘吧，这里有我和二哥。”
冯老太一把将她推开：“我可没那福气，不敢劳您伺候。”
冯家住进挡雨棚天都大亮了。
雨势小了很多，不少村民站在高坡上向下望。
“庄稼全毁了，也不知道房子还留得住不？”
“哎，一年的收成都没了，年底的赋税要从哪里出啊？希望朝廷开恩，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穷苦百姓……”
“命保住比什么都强，熬过这一年，明年就好了……”
村民们叹气，顾三娘说道：“咱们带出来的粮食，一家拿出来点，昨儿一天吃的都是又萱家那点糙米，她们姐妹也不容易，咱们不好占着人家地方，还吃着人家的。”
“是了，是了，这就回去熬点粥，再有一个时辰，苏老头也该发送了。”
蓝又萱下楼时，水老太和徐九凤已经在熬粥，水云谣切着咸菜疙瘩。
昨天的事似乎没对她们造成什么影响，不像蓝又萱总觉得有些别扭。
“萱醒了，看你脸色不好，再去睡会，昨儿个数你辛苦。”
蓝又萱将半袋子荞麦面子放在操作台上：“睡好了，一会还要给苏伯伯送葬，这里是前些日子去镇上买的荞麦面，蒸些馒头给乡亲吧，整日光喝粥也不能饱腹。”
“我见你这灶台里样样齐全，是个会过日子的孩子……”
水老太这句话倒像是一语双关。
“又萱何止会过日子，朱郎中看了几十年的病，也不见得有她高明，她还老是谦虚，杏花里同龄的女娃中不见得有比她强的。”
蓝又萱翻了一眼徐九凤，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也太明显了。
“二嫂这是嫌弃我咯？觉得我比又萱差？”
水云谣故意瘪着嘴说，徐九凤忙笑嘻嘻搂过她，低语了几句，水云谣捂嘴笑着：“你真当我拈酸吃醋呢，不过是逗逗你，我也不和她比，比不过……”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水老太只是抿着嘴干活。
蓝又萱事先在室内厨房给弟妹做了早饭，她的宝不能委屈着，村民没办法明目张胆投喂，不过总不会饿着。
粥里加了碾碎的红枣、枸杞和银耳。
西厢房内的小七精神好了许多，熬好的粥盛了一大碗给他，还拿了两个鸡蛋。
她针灸的时候基本不说话，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直到拔了针，点了艾灸条。
“日后去镇上找个好郎中，每年小暑至处暑灸治一次，有个两三年就会好上很多……”
小七不说话，始终垂着头。
“行了，一会把药喝了，这几天我都会在后院忙，你要有事就让水大娘去唤我。”
“听他们说，你定亲了？”
他冷不丁竟是冒出这样一句话，本是一脚踏出门槛的蓝又萱回来了。
“呀，你这个人，操心的事还挺多，再有两天雨大概就停了，等水落一落你就可以走了。”
“你别生气，我就是问一句，那个，我感觉好很多了，也想去后面帮帮忙，可以吗？”
“当然不行，你只管养你身体，别添乱。”
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蓝又苗乖巧的坐在过堂里和蓝呜呜玩耍，几个人抬着木桶去了后院。
看到灵棚，心情瞬间凝重。
几个人接过她们手里的食物。
“刚刚还说总不能将你们家的粮食吃光，洪水过去也是要生活的……看看，还有馒头呢。”
“大伙趁热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