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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锦这一路,情绪都不怎么好。

这若是换作春雨和华岁,瞧见之后,恐怕早就要着急询问了。

却也不是说,英哥她不关心明锦。

实在是她在此道,着实笨嘴拙舌了一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明锦才比较好。

怕多说多错,只能闭嘴。

可明锦现在最需要的,反而就是这样的安静。

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让她安安静静一个人待着就好。

一路无话,直到马车抵达长安王府门口,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郡主,到王府了。”

明锦这才睁开眼,她轻轻嗯了一声。

英哥先下了马车。

车夫也把脚凳放在了底下。

明锦这才扶着英哥伸过来的手,踩着脚凳一步步走下。

就这会光景,王府门前的两个熟脸的下人,也都笑着跑过来了,瞧见她,就殷殷切切冲她笑着问好:“郡主来了。”

明锦与他们点了点头:“我来看看王爷。”

早在侯府收到圣旨的时候,长安王府也收到了那道赐婚圣旨,还是忠宁公公亲自过来颁的旨。

现在阖府上下,谁不晓得这位长乐郡主,就是他们未来的王妃娘娘?

其实他们知道的还要更早一些。

昨儿个郡主走后,安公公就奉王爷的旨,同他们都说过了。

王爷的口谕——

要他们敬待郡主,就跟平日对他时一样恭敬,绝不能有丝毫怠慢。

“您快请进您快请进,王爷就在府里呢。”两个下人说着就笑吟吟地让开了身子,请明锦进去。

其中一个下人还特地上前给明锦领路。

明锦与二人道过谢,便带着英哥,跟着那下人进去了。

顾明珩就在自己的寝屋里。

安公公等人也在。

明锦过去的时候,安公公正拿着一本册子,在吩咐王府的下人,要把王府重新修缮一遍。

这是为了来年迎接明锦进府提前做准备。

安公公原本就是个操心、闲不下来的性子,只是他们王爷实在是太好养活了,什么都不爱折腾,他自然也就英雄无用武之地。

现在总算是能让他好生操办一番了。

王府不缺钱,就缺人气,更缺一位跟他们王爷白头偕老的主子。

现在人有了,安公公自然要好好折腾一番,这也代表着他们对未来王妃的看重。

“府里的花园,请几个花匠过来,好生收拾一番,该修剪的修剪、该收拾的收拾,再多种些花,王爷说了,咱们王妃喜欢花,正巧咱们府里屋子多,回头再让人收拾间花房出来。”

“还有那些柱子、墙面,哪里有磕损,也全都修缮一遍,绝不能看出一丝不好的地方,王爷成亲可是大喜事,可得好好收拾了,要让我晓得谁偷奸耍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

明锦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怕扰了安公公说话,她不由驻步。

也止了下人通传。

安公公却还未注意到明锦的到来,他一边说,底下的下人边各自按着分工,记着自己手头上的事。

“最主要的还是咱们这个院子,王爷说了,王妃欢紫藤花和秋千,这季节,紫藤花是瞧不见了,让人先把花架子搭起来,再把秋千做好,等明年三月王妃入府的时候,正好能瞧见。”

“哦,再弄一架葡萄藤,王爷说王妃喜欢吃葡萄。”

安公公说得十分高兴,把册子上的事,一件件说完之后,朝底下看去:“听明白了没?”

“是!”

底下齐齐答应。

明锦则听得失了神。

安公公还在低头翻看着册子,想着哪里还有什么缺漏的地方,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安公公,郡主来了。”

安公公抬头往前一看,果然瞧见了明锦的踪影。

他立刻高兴地合不拢嘴,不顾昨日王爷才交待过,他一脸殷殷切切地合上册子跑了过去,瞧见明锦之后,他就亲昵地喊人:“王妃来了,王爷等了您好久了,刚还问过老奴您来没来,外头冷,快,您快进去歇着,王爷就在里面呢。”

如今已是十月了。

虽然还没到霜降时分,但天也渐渐开始泛冷了。

这会倒是还好,午后的太阳晒着,照着人身上暖暖的,倒也不觉得寒冷,但清晨起来的时候,空气里都开始透着一股子峭寒气了。

安公公知道他们这位王妃主子,以前吃过不少苦,身体要好好修养,自然不希望她着了风寒,生了病。

明锦听到他的声音,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倒是没注意到安公公这会喊她的称呼,要不然她肯定又要不好意思。

她还记着之前的事。

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就已经准备起来了,还准备得这么仔细、全面。

更没想到。

有些事,她从未与顾明珩说过,他却都知晓。

一路走来荒芜的内心,在这一刻,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身体和心脏好像在这一刻,也重新回归于正常人了,脸也一点点变得暖和起来,她眸光逐渐变得温暖,刚想跟安公公说话,忽然瞧见不远处正对着她这边的方向,走出来一个人。

——顾明珩手里还握着毛笔,人却出现在门口。

显然。

他是听到外头的动静,特地出来的。

四目相对。

明锦看到顾明珩脸上的笑容,还有立刻变得明亮如星光闪烁一样的眼睛,也渐渐弯了眼眸。

果然。

看到顾明珩,她的心情就会变好。

安公公也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了,回头一看,瞧见他家王爷正在往这边走来,他喜眉笑眼,别提多高兴了。

王爷王妃碰面,他们这些人,自然该退场了。

免得打扰了他们说话。

安公公冲院子里的下人招了招手。

都是些机灵的。

瞧见安公公的动作,他们便一个个都埋了头,然后分散到两边,悄悄往外退去。

安静无比。

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

安公公也没打扰这对鸳鸯。

他什么话都没说,自己捧着册子,等着其余下人都退了,他也跟着往外退去,顺便还把英哥也给一并带上了。

英哥起初被安公公抓住胳膊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她毕竟跟了明锦也有一阵子了,又被裴姑姑教导,还是知晓了一些人情世故的,大约也察觉出这种时候,她不应该在,虽然皱眉,却也没做挣扎,跟着安公公悄悄走了。

明锦背对着他们,并不知道身后诸事。

她还在看着顾明珩。

眼见顾明珩一步步朝她走来,走到她的面前之后,柔声问她:“刚从侯府回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

扫了一眼他手里握着的毛笔,还蘸着墨水,刚才一路走来,不知道洒下来多少墨水,甚至都有一些,溅到了顾明珩的衣服上。

“在写字?”

她摸不透顾明珩刚刚在做什么,只能猜想他是在写字。

顾明珩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里竟然还握着毛笔。

刚才听到明锦来了,他一时激动,直接拿着毛笔就出来了。

这会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明珩觉得自己真跟毛头小子似的,越来越急躁了。

不过这种不好意思,也没持续太长时间,在看到明锦脸上的困惑时,他就又展颜笑了。

“不是写字。”

顾明珩没多说,回答完明锦的话,就朝她伸出了手。

明锦原本还有些犹豫,想说还有人在呢。

之前才被安公公他们看到过,她跟顾明珩拥抱在一起的样子,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顾明珩却像是知晓她在想什么一般,笑着与她说了一句:“别担心,没人。”

嗯?

明锦眨了眨眼,顺着他的话,揣着疑惑一回头。

还真是。

身后空荡荡的,别说安公公他们了,就连英哥也不见踪影了。

有些想笑。

她也果真摇头失笑了一声。

看着还朝她的方向,伸出来的那只手。

这次明锦没再犹豫,果断地把手送了过去,然后被顾明珩牢牢握住,包纳于他的掌心之中。

属于顾明珩的温度,传递到明锦的手上。

明锦那颗心脏,好似又被突然抚平熨帖了不少。

“走,我带你过去看看。”

明锦还不知道顾明珩要带她去看什么,就被他牵着往里边走了。

她一无所知。

被顾明珩一路牵着走到了书桌边。

第一眼扫见的却不是书桌上的东西,而是悬挂于墙上的一幅画。

明锦看着那幅画,不禁睁大了眼睛。

她那日随手所作的一幅画,原本只是想让顾明珩知晓她的心思,才会拿来给他看。

明锦没想到会被他这样郑重其事地裱起来,还这样挂到了墙上。

虽然这是顾明珩的寝居,平时也没什么人会过来,但明锦还是感觉到了不好意思。

“你怎么……”

她刚要与顾明珩说这画的事,就听顾明珩先雀跃地与她说道:“嬿嬿,你先过来看看。”

明锦被他又牵着朝书桌走了几步,只好先停下原本要说的话。

也正是这个时候——

她看到了书桌上的另一张画。

她这才知道,刚刚顾明珩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

同样的水墨画,画的却是……

“这是……我?”

明锦目露惊诧,声音都不自觉染上了惊讶。

顾明珩听她这样说,自然以为自己画得不好,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那幅画:“画得不像吗?”

边说边看向身边的明锦,他觉得挺像的呀。

安公公也说很像。

明锦当然不是因为他画得不像,才这样惊讶,而是她没想到,顾明珩竟然会画她。

她从没被人画过。

或许小时候有她的画像,为了找她。

但长大后,是没有的。

她也不擅长找那些画师,看着她,一笔一画的作画,她觉得别扭。

大约看别人画自己,总是别扭的。

所以明锦看顾明珩的画时,既感到惊讶,也觉得陌生。

她没看过这样的自己。

有时候看着镜中的自己,都觉得陌生,更不用说别人画中的自己了。

但顾明珩的水墨画,实在画得很好,也很传神。

虽然并未涂抹颜料,但明锦还是能感觉出那画中的人物,仿佛活着一般。

“这是……那日我骑马的时候?”

看着画中骑马回眸的自己,明锦不确定地询问身边的顾明珩。

顾明珩手中的那支笔,早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但握着明锦的那只手,却始终未曾松开过。

他揣着自己的小心思,想与明锦多亲近一些。

此时听明锦抬头询问,顾明珩便也低着头,柔声与她解释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你那日骑马的时候。”

“我只是想着你,就忍不住画了。”

画面倒是那日的画面,但其中有没有因为自己的私心,加了什么动作或者情愫的表达,可能顾明珩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他说的。

他真就是想着她,便顺势画了。

明锦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她总觉得顾明珩是个锯嘴葫芦,说不出那些动人的话,哪里想到他会张口说想她。

此时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正好四目相对。

看着顾明珩眼中的认真。

明锦知道他并不是张口胡来,或是在说甜言蜜语,而是在实话实说。

他做不出那些胡来胡言的事。

可正是因为他是认真的,才更加让明锦心热脸烫。

就连这样彼此对视,明锦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被他烫坏了,连忙收回视线,继续去看桌上那幅画。

“怎么突然想到要画我?”她问顾明珩。

顾明珩倒是未曾察觉明锦的异样,仍笑着回她:“你画了我,我也想画一张你的。”

昨日她走后,顾明珩还是很激动。

若是身体好,还能练武跑步发泄下自己那压抑不住的激动。

偏偏他如今身上还带着伤。

只能静养。

他当时先是把明锦给他画的画,仔细裱起来了。

想着这可是嬿嬿亲手所画,他自然得好好珍藏一番。

裱完画之后,他又亲自悬挂于墙上,越瞧越喜欢,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便又有了这幅画。

他跟明锦说自己的打算:“到时候,我把这张画也给裱起来,和你给我的那幅画挂在一处。”

这样才好。

他要他们日日待在一处才好。

即便是两张画。

顾明珩笑得很开心。

明锦起初听他这样说,下意识觉得这也太让人难为情了,到时候让别人看见,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但余光一瞥身边的顾明珩。

见他双眼亮晶晶的,嘴角也高高翘着,显然是很开心的模样。

明锦心里的那点犹豫和羞臊,便也渐渐褪去了。

顾明珩正好低头,看到明锦在看他,他这才想起,自己倒是忘记问明锦的意思了,忙问了一句:“可以吗,嬿嬿?”

若是她觉得不好。

顾明珩还是会听她的安排。

虽然他有些不舍得。

不过他肯定还是会以嬿嬿的想法为主。

明锦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变得更软了,她没有犹豫,回握住顾明珩的手,笑着与他说:“当然可以。”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他们喜欢就好,何必在乎别人的想法?

何况,她也喜欢这样大大方方的爱,她也想给顾明珩一样的回馈。

她握着顾明珩的手,眉眼弯弯:“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