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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他又唤我去,亲自展开竹简,提笔拟旨。

行云流水,其中没有丝毫拖沓,字迹工整,每个字都显得格外豪迈。

他又把赵高唤来,取了玉玺,放在我手上,握着我的手盖了上去。

这一印,便是新的开始了。

为了这封后大典,上上下下准备了近四月。

十月廿二,封后大典,举国同庆。

我临走前看了眼镜子。

罗带轻系住盈盈蛮腰,愈发勾显纤细之美。头盘凌云髻,金质流苏垂肩,一支九尾凤钗勾出端庄。大红眼影,从眼角到眼尾逐渐加深。红唇轻点,勾勒得恰到好处。

一步一步顺着铺好的地毯走向咸阳宫正殿,子衿子佩在后侧托着裙摆,途中宫女太监皆俯首跪拜。

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正好,金色的光辉照在每一处角落。

殿外后宫嫔妃俯首跪拜,殿内群臣跪坐。一眼望去,便看到了父亲,兄长和离儿。父亲看到我后微微一笑,兄长还朝我眨了眨眼。

我昂首挺胸,阔步走着。二十五年前我胆战心惊地走了进去,如今却依然紧张。

不过紧张之外,更是激动。

一步一步走近,目视前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恍若又回到了初见他的那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俯首跪拜行礼。

随即宣读了封后诏书。

“宫中后位空悬数年,王氏歼灭六国有大功,其女入宫二十五载,育三子一女,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依秦之礼,今册立王洛为皇后,母仪天下,与民更始,钦此。”

“谢皇上隆恩!”又拜。

只见他起身走来,将我扶起,又拉起我的手,一同走向了那个曾经只属于他一人的位置。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再拜。

傍晚又设宴,宴席之上,群臣再次恭贺。

“皇上,臣妾听闻先帝与秦孝文王立后之时,大赦天下,百姓皆感而赞之,无人不颂扬其威名。”我趁他高兴的时候立马进言。

“朕的皇后说得不错。”他牵着我的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随即下令大赦天下。

群臣再拜:“皇上圣明!”

又封李斯和冯去疾为丞相,冯劫为御史大夫。我和李斯相视一笑。

“丞相大人,别来无恙。”我敬了杯酒。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他回敬了一杯。

我和他,如今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宛如阿政的左膀右臂。

李斯,你放心,有我在,你千古一相的名誉定会流传千古。

中式婚礼大多都着红色,秦朝的婚礼倒是特殊,两人都穿的黑色。

这一晚,终于只有我和他了。

皎洁的月光洒进我的宫,映在他的脸庞,他的眉终于是柔和了起来,眼角都洋溢着欢欣。

他点了烛火,拿起我桌上的一卷书看了起来。

“今儿皇上怎么不去批奏章?”我顺势依在他膝上,打趣着。

“你若想朕去,朕立马就去。”他似乎看得津津有味,“你这几本翻来覆去地看,过些时候,朕再送些新的来。”

“好呀!那臣妾先谢过皇上了。”我也拿了本看起来。

“臣妾看《道德经》,其中有一句‘为无为,则无不治’。臣妾不懂,既说是无为为何还能无不治?”

战乱结束,按照后世来看,无为而治是重中之重。汉有文景之治,休养生息,助力汉武帝征战四方,唐有贞观之治,厉行节约,助力全盛的开元盛世。

“这无为,并不是真的无为,乃指不妄为,要求君主遵循凡事要顺天之时,随地之性,因人之心。”他虽喜欢法家,但对于其他各家也能如数家珍。

“原是如此,皇上无所不知,臣妾就算读了许多书,却还是一知半解。”我接下来的发言可能会惹他生气,所以得先夸夸他。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皇上如此厉害,为何不换新法?”刹那间,仿佛月光都冷了三分。

我为什么选择直言呢?因为我要趁此摸清楚他对我干涉政治的底线。所以自然要越过分越好。

他放下书,严肃地盯着我。

“商鞅变法,乃为强秦之所必须,而如今秦已经一统,若仍行商鞅之法,怎彰显皇上之圣明呢?”我立马解释道。

他的神情已经有不对了,莫非已经越界了?

他陷入了沉思,眉头拧成了一股麻花。我开始有些害怕。我立马起了身,出宫唤了子佩烧热水。

我回来后,他依然保持着刚刚凛若冰霜之态,不禁咽了咽口水。

枕边风还是有些危险啊。

“此话何意?”他突然丢下四个字,把我吓得猝不及防。

“望皇上恕罪,臣妾多言了。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下次再也不会了。”我立马请罪。

谁料他将我扶起缓缓说道:“无妨,后宫不得干政,朕的洛儿可以。”

诶?他这是真话还是故意如此之说?看到他的神情似乎是真话?莫非这还不是底线?

“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 ‘是吾剑之所从坠。’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 以此故法为其国与此同。时已徙矣,而法不徙,以此为治,岂不难哉?商鞅之法或能解秦国之困,可一定能沿用至今吗?皇上如此圣明,理应立新法,新法得立,百姓无人不夸陛下圣明。”

我借用刻舟求剑的故事比喻旧法不能沿用。其实这个是出自《吕氏春秋》察今一篇。鉴于吕不韦和他的关系,所以只引用了部分。

见他依旧没发话,甚至没有怒气,不由得想多说几句。

“帝尧时,中原洪水泛滥,百姓愁苦不堪。帝尧命鲧治水,鲧用障水法历时九年未能平息。之后禹改革治水之法得以建树。障水法不是无用,只是不适应当时情况,而疏导之法正是顺应当时情形,于是灾祸得以避免。”

其实我知道,他后世去那么多地方封禅为的不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功绩吗?他就跟个孩子似的,想让天下人都夸他。

“皇上若立新法,顺应民意,天下百姓无不爱戴皇上,无不夸赞皇上,纵使千年过后,定也有人歌颂皇上威名。”

子佩端了热水来,我拿过倒出一杯,轻轻吹了吹,待温度差不多了,才送到他面前。他接过微微晃了晃,抿了一小口,开口道:“确实有理。朕会考虑。朕这皇后可真没白立啊,刚立第一天就开始劝诫朕了。”

他不会已经开始介意了吧,但是看他的神情貌似没有。

“臣妾不敢当。臣妾愚见,若能得到皇上认可,是臣妾之幸。”我说了那么多话,也有些口渴,自己倒了一杯喝了进去。

“早些睡吧。”他把书一甩,站了起来,似乎还在思考我刚刚说的话。

我把书收了起来,更衣后躺了下去,只听他说了一声晚安,揽我入怀,便闭了眼。

客观来说,秦法大部分确实严苛,所以不得不改。

这是救秦计划的第一步,顺便还探出来了阿政的对我干政的态度。目前来看,只要不说太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