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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院子很宽敞,奴仆经常收拾,种些花花草草,不过这个夏天,苏越将院子种满了菜。

绿油油的菜一片一片。

有一日,太子难得白日出门赏花,看到的却是油菜花,葱花,大豆花,还有瓜藤上开的花。

太子:孤的花园呢?

给孤一个解释!

严公公:……

不是主子说的,以后不要过于拘束十七吗?现在好了,气派的太子府变成了农家小院。

太子怒极回屋。

实在气不过,对屋外的苏越喊道:

“十七!”

“给孤滚进来!”

苏越蹲在菜地里啃瓜,还是脆甜可口的胡瓜,这个胡瓜拌糖好吃,或者加辣椒凉拌也好吃。

“来了!”

太子喜甜。

苏越拍了一根胡瓜,撒上糖霜,咣当咣当摇一摇,找来一个带有梅花的白瓷碗盛放,抬到他面前。

太子矫情。

吃东西用的碗要好看,要有花。

不然他不吃。

“殿下尝尝?”苏越笑眯眯地拿出哄小朋友吃东西的耐心,“很甜的,属下保证很好吃!”

太子绷着脸。

还在生气。

他眼神投向拍得稀碎的胡瓜一眼,怎么看怎么难吃。

不过这套碗筷好看。

勉强尝一口吧。

胡瓜清脆甜口。

还有清新的香味。

解暑正好。

太子优雅地炫完一盘。

苏越笑得见牙不见眼,“殿下,您叫属下进来有什么事?”

严公公摆出大公公的款来,“十七,你可知……”

‘罪’字卡在喉咙里没出来。

就被太子的轻咳声打断。

“无事。”

严公公张着嘴看向他的主子:主子您真的没有被脏东西附身吗?不过是几文钱的胡瓜,您就被收买了吗?这……这就很难评。

“那属下告退了。”

苏越出去时,将采摘的油菜花放入太子那个高贵的花瓷瓶里,细腰窄口的花瓷瓶像洁白高贵的天鹅颈,应放那高贵的牡丹或者清淡的菊。

如今却被苏越随意插了一把油菜花,如乌鸦落在白猪身上,不要太显眼。

太子皱眉。

再皱眉。

最后忍无可忍。

将那油菜花打理一番,剪掉那杂乱的枝叶,瞬间行成一束还算不错的花束,放在白瓷瓶里也不算突兀。

不错。

也别有一番意趣。

太子愉悦。

严公公袖口扯破了线:这小蹄子长大可了不得,将来怕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妃,对太子成为明君尤为不利,得想个办法除掉这个妖妃。

不过几根排骨堆起来的豆芽菜,浑身没有二两肉的身板,长得普通,太子不知是看上她哪一点?

太子一定是被吃进去的鸡蛋面、红烧肉、卤肉面、绿豆冰沙……糊了心,这才一次两次为她破例!

不过十七做的饭真好吃。

面也好吃。

肉更好吃。

他决定暂时放过十七,等把她做的美食全吃个遍,他再进献谗言,让主子杀了她也不迟。

就这么办。

……

天阴。

忽而狂风大雨。

陛下宣召。

严公公跟着太子一起去皇宫后花园,他垂下脑袋盯着脚尖走路,他看着走在前面的主子挺直的脊背,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就说不出的心疼。

陛下是个疯的。

连带着,也想所有人跟着疯。

陛下已经逼死九个儿子,如今所有的荒唐之举,也是为了逼死第十个儿子,严公公不明白陛下这是为何,既然不想将皇位传给后嗣,为何要生这么多儿子,又为何给予期待。

他只是公公,一个没根的人。

大概一辈子也想不明白。

“太子,陛下传召,只能您有资格进入后花园。”皇帝身边的王公公发话,犹如陛下圣御。

如今的后花园今非昔比。

被当今皇帝改造成为一处寻欢作乐的好处所,一口露天汤池,常年冒着热气,听说是有地热的缘故,还未抵达,便有靡靡之音萦绕入耳,轻纱浓雾笼罩之下,女子身姿婀娜娇媚,与花柳巷怡红院的姑娘别无二致。

严公公没去过花柳巷。

只是听说过。

如今的后花园,与怡红院有过之而无不及。

“主子。”严公公轻唤太子,提示他多加小心,“奴婢在外等候,您要的香囊已备在身上。”

香囊醒神,不至于失去理智。

太子点头。

王公公带领太子穿过层层纱幔,进入那青烟袅袅的汤池中去。

严公公望眼欲穿。

他真的很担心太子。

他们这位陛下对于吃喝玩乐格外的天赋异禀,折磨人也是一把子好手,可以不见血肉杀人于无形。

陛下曾与大皇子打猎,陛下猎猛禽,大皇子不知为何,脸色一直惨白,回来时便高热不止,开始说胡话,不过半月时间就逝了。

年十四。

二皇子擅文,被陛下召见与一群书生谈经论典,二皇子胜,正意气风发,然不幸双手摔断,从此进食都要奴婢伺候,二皇子心高气傲,突逢意外,如白鹤折翅,郁郁而终。

年十二。

三皇子、四皇子接连逝去,其余皆是长至七八岁就夭折,只有十皇子因长在冷宫被遗忘,被陛下想起来时,也是多有折磨,哪有身为父亲,让小小孩童观摩奴婢打杀之刑的?

这还不是最难熬的。

那年主子被罚观牢狱之刑,出来时无半点人气,从那时起,主子肠胃不好,吃什么吐什么。

也有了爱磨刀的毛病。

如今后花园之行,那样销魂蚀骨的虎狼窝里,主子才十岁,怎能过早就接触这样的‘妖孽精怪’!

他的主子还是个孩子呀。

严公公在外急得不行,手掌掐出一个又一个的红印子,真是拿火在他的心尖上反复炙烤。

他都顾不得这些。

他只希望主子别犟,开口说一说话,说不定皇上觉得无趣,就不会逮着教主子说话而做一些荒唐事。

他希望主子千万别吐。

无论看到什么。

恶心也忍下来。

近黄昏。

太子出来了。

太子衣衫凌乱,身上湿了大半,本就白得吓人的肤色,却有些青紫,有些地方红得妖艳,他如一块白色丝绸,却被人蹂躏践踏,撕碎成七零八落。

狼狈至极。

严公公红了眼。

他赶紧上前扶起他家主子,却被太子不动声色避开了。

“主子,您还好吗?”他小心翼翼,深怕惊吓到主子。

主子进去时还好好的。

出来时跟死了没有区别。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亲,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子。

太子腿脚不稳,严公公上前作势要扶他的手臂,太子再次避开。

“主子?”

“别碰,脏。”太子一步一挪,拖着一身污秽,身体里流淌的血是那个肮脏下贱的人的,他没有那一刻,如这般鄙夷痛恨这身骨肉。

严公公心疼不已,“主子,不脏的,回去奴婢给您洗干净。”

他以为是主子嫌弃衣衫脏乱。

换一身干净的就好了。

不妨事的。

“洗不干净的,哈哈哈……”太子病态的嗤笑起来,如那地狱恶鬼发笑,每一声都无比凄厉。

衣服脏了可以洗。

人脏了可以剥皮。

可血脏了。

该怎么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