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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太空。

维生舱的警报声第三次撕裂寂静时,野火的指节已在控制台边缘掐出泛白的印子。

舷窗外的景象早已脱离任何星图记载。

青蓝色的猎户座旋臂本该如丝绸般舒展,此刻却像被顽童揉皱的画纸,星云气团在虚空中拧成怪异的螺旋,时而凝固如琥珀,时而化作液态的光瀑倾泻而下,溅在观测屏上留下转瞬即逝的光斑。

“坐标丢失,引力参数异常波动。”

AI的电子音带着罕见的卡顿,野火转头看向副驾驶座,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那是三个月前在阿尔法空间站因事故牺牲的工程师老陈,他的制服领口还沾着当时的冷却液污渍,正捧着半块未吃完的压缩饼干,嘴角的弧度停留在遇难前的最后一刻。

“小野,尝尝这个新口味……”老陈的声音卡在“味”字上,整个人突然如碎玻璃般崩解,化作无数闪烁的粒子融入舱壁。

野火猛地攥紧安全带,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正穿过控制台的金属外壳,指尖触到的不是冰冷的合金,而是十岁那年老家后院的梧桐树皮。

午后的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手背上,远处传来母亲唤他吃饭的声音。

时空的裂缝正以吞星兽的进食点为中心,向宇宙各处蔓延。

在距离其三百光年的卡伦星系,曾孕育过七亿年文明的海洋星球“蓝珀”正经历着诡异的时空叠印。

深海中的发光水母悬浮在半空中,它们的触须穿透了十六世纪人类帆船的甲板。

海底火山喷涌出的岩浆凝结成玻璃,内部却封存着未来星际战舰的残骸。

卡伦人最后的通讯画面里,一位祭司举着镌刻古老符文的权杖,权杖顶端的宝石映出的不是信徒的面孔,而是吞星兽布满獠牙的巨口,下一秒,整个画面便被雪花状的时空噪点吞噬。

野火的星舰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向左侧,舷窗瞬间被血色覆盖。

那是被吞星兽啃食过半的“赤焰星石带”,本该炽热的星石碎屑此刻却呈现出冰晶般的质感,每一块碎片内部都封存着不同时空的片段。

有的碎片里能看到原始人类在洞穴中绘制壁画,有的则映出星际移民在太空城种植水稻的场景,最诡异的一块碎片中,无数只机械眼正透过透明的晶体,与他的目光隔空相撞。

“警告!遭遇时空湍流!”AI的警报声与另一个稚嫩的声音重叠。

野火低头,发现自己的靴子正踩在小学教室的木质地板上,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太阳系行星图”。

窗外掠过的不是熟悉的操场,而是被吞星兽咬出缺口的土星环——那些冰晶般的光环碎片正不断坠向地球,却在接触大气层的瞬间化作漫天萤火虫般的光点,落在孩子们伸出的手掌心。

更远处的时空乱流中,星系的运转规律被彻底打破。

原本需要百万年才能完成一次轨道周期的行星,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恒星周围打转,时而倒转方向,时而停滞在虚空中。

超新星爆发产生的冲击波凝固成紫色的光墙,墙面上浮动着无数过往文明的残影。

有穿着长袍的学者在观测台记录星象,有机械战士在废墟中举起残破的旗帜,还有母亲将婴儿护在怀中,他们的身影都在光墙表面不断拉伸、扭曲,最终化作构成光墙的粒子。

野火的星舰突然剧烈震颤,他看到前方的时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那里没有任何星体,只有不断旋转的暗紫色旋涡,旋涡边缘不断有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物体被甩出。

一会儿是恐龙时代的蕨类植物,叶片上还沾着湿润的露水;一会儿是未来文明的量子计算机,屏幕上滚动着无法解读的代码。

最危险的一次,半截带着等离子炮的战舰残骸擦着星舰的侧翼飞过,炮口还在断断续续地喷射着蓝色的火焰。

“检测到生命信号,坐标……无法定位。”AI的声音再次卡顿。

野火调出探测屏,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模糊的红点,红点周围的时空坐标一直在疯狂跳动。

从公元2248年的火星殖民地,到公元前3000年的古埃及金字塔,再到一百万年后的银河联邦空间站。

他操控星舰向红点靠近,却在距离红点还有十公里时,看到了令人窒息的一幕:

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宇航员正悬浮在虚空中,他的头盔面罩破裂,身体却没有漂浮在真空中,而是一半浸在中世纪城堡的护城河水里,另一半暴露在火星的红色沙尘中。

宇航员的手臂正不断穿过两种时空场景的边界,时而握住护城河底的鹅卵石,时而触碰火星地表的机械矿机。

当野火试图发射牵引光束时,宇航员突然化作无数光粒,一部分融入护城河的水波,一部分被火星的沙尘掩埋,只留下一串断断续续的通讯信号。

“时空……正在溶解……吞星兽的胃袋……是所有时空的……交汇点……”

星舰的警报声达到了顶峰,野火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重影”——左手还在操控杆上,右手却出现在了维生舱的门口。

双脚踩在地板上,膝盖却穿过了舱壁,触到了侏罗纪时代的蕨类植物。

舷窗外的景象彻底失控:星云与冰川交织,恒星与黑洞重叠。

原始人类的石斧与未来文明的激光剑在虚空中碰撞,产生的不是火花,而是无数细小的时空裂缝。

这些裂缝又不断吞噬周围的物质,化作吞星兽进食时产生的“时空尾气”。

野火突然想起出发前导师说过的话:“宇宙的时空就像一张织锦,每一根丝线都是一个时空维度,吞星兽不是在进食物质,而是在啃食织锦的丝线。”

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被吞星兽吞食的星石带、星云和生命星球,不过是时空织锦上的图案。

当丝线被啃断,不同图案便会混乱地重叠在一起,最终形成眼前这片没有逻辑、没有规律的“时空废墟”。

星舰的能源系统开始出现故障,控制台的灯光忽明忽暗,野火看着舷窗外不断变化的场景。

一会儿是自己出生时的医院病房,一会儿是宇宙大爆炸后的第一缕星光。

一会儿是吞星兽布满黏液的口腔内壁。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早已不在“原来的时空”,而是成为了时空乱流中的一部分,就像那些被吞噬的星体一样,随时可能被下一次时空坍缩彻底抹去。

就在这时,星舰的探测屏突然恢复了短暂的正常,屏幕上显示出吞星兽的轮廓。

那是一个无法用几何形状描述的巨大生物,它的“身体”由无数重叠的时空片段构成,表面不断有星体和文明的残影浮现又消失。

野火终于明白,所谓的“时空混乱”,不过是吞星兽消化过程中的“副作用”。

而他们这些被困在乱流中的生命,不过是这头宇宙巨兽进食时,从时空织锦上掉落的细小线头。

警报声戛然而止,野火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舷窗外的时空乱流中,一朵来自地球的蒲公英正缓缓飘过,绒毛上沾着的不是泥土,而是来自不同时空的星光。

有的星光来自早已熄灭的恒星,有的星光来自尚未诞生的文明,它们在蒲公英的绒毛上闪烁着,最终一起被远处的时空裂缝吞噬,化作吞星兽体内又一个混乱的时空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