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里没有痛感,只有一种令人发疯的失重。
洛羽尘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丢进强酸里的方糖。
手脚的概念首先消失,接着是躯干,最后连“看”这个动作本身都被剥离了。
只剩下听觉。
无数细碎的声音像暴雨一样砸进他的意识里。
“哒哒。”
“会笑的小石头。”
“笨蛋老哥。”
“云朵泡芙。”
这些不是冰冷的数据库回放。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那种独特的、只有活人说话时才会有的颤音。
有的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有的混杂着咀嚼食物的含糊声,还有的带着剧烈奔跑后的喘息。
它们是热的。
洛羽尘原本正在溃散的意识,被这些带着温度的声音强行聚拢。
他没办法思考,只能凭着本能,在这片混乱的数据洪流里寻找出口。
所有的声音都在把他推向同一个方向。
那里有一块黑色的区域。
它不在母碑的逻辑地图上,像是一个被刻意遗忘的烂疮,又像是一个还没来得及填补的空洞。
灰烬号驾驶舱。
大d的处理器正在冒烟,物理意义上的冒烟。
就在刚才,火种核心的能量结构变了。
原本那是森严的金字塔层级,每一条指令都必须自上而下流动。
但现在,那些代表能量流动的线条全都乱了套。
它们变成了树根,变成了真菌的菌丝,甚至变成了毛细血管。
无数微小的光点在核心内部自发连接,根本不理会什么中央权限。
“见鬼的拓扑结构。”大d骂了一句,迅速锁定了其中最亮的七个光点。
坐标显示,那是地球上的七处“名字晶体园”。
那些孩子还在喊。
“警报,核心底层逻辑正在排异。”控制台亮起红灯。
大d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给自己留哪怕一毫秒的运算冗余。
他把刚刚编写好的NameAlive协议,伪装成了一段极其枯燥的“系统自愈补丁”,暴力塞进了核心的底层代码里。
“这可不是病毒,”大d盯着屏幕上那些疯狂生长的根须,“这是为了防止系统崩溃而进行的必要维护。母碑,你那套老掉牙的杀毒软件最好能信这个鬼话。”
边境数据坟场。
沈青禾感觉不到冷
通过地板传来的震动频率正在减弱。
联盟切断了边境的能源供应,那些家庭里的信号发射器正在一台接一台地熄火。
呼唤声在变少。
她拔掉了手腕上的连接线。
既然机器没电了,那就用人。
沈青禾走到那片触觉传感器阵列的中心,没有犹豫,直接躺了上去。
冰冷的金属板贴着她的脊背。
她闭上眼,不再去用手触摸,而是把自己浑身的骨骼都当成了导体。
如果有谁能听见,会发现那一瞬间,整个触觉网络里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传出去的只有一个节奏。
那是母亲把脸贴在孩子额头上时,那种极其轻微的、压抑着颤抖的呼吸频率。
那是抱紧一个人时,手臂肌肉骤然收紧的力度。
十七个自由节点同时震颤。
原本即将断连的数据流,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再次疯狂跳动起来。
火种核心轨道。
赤瞳手里的剑在抖。
不是他拿不稳,是这把剑里的“见证者”正在尖叫。
母碑终于反应过来了。
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那种要把一切非标准化数据抹除的压力,让赤瞳感觉自己的眼球都在充血。
“它要重启。”赤瞳咬着牙,把剑身一点点压进脚下的空间裂缝,“繁星!”
繁星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晶体化,只有左手还能动。
她把那只还带着体温的手,按在了剑柄上。
“你禁止爱,”繁星的声音很轻,没有通过任何通讯频道,而是顺着剑身直接刻进了底层规则,“却没法禁止我们叫出一个名字。”
她用力下压。
剑身没入裂缝。
整片星域突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回响。
那不像是什么爆炸声,倒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在极度疲惫时,发出的一声叹息。
洛羽尘终于撞进了那个黑色的空洞。
这里没有光,没有数据流,安静得吓人。
但他感觉到了重力。
不是模拟出来的重力参数,而是脚踏实地的沉重感。
“小满?”他试着喊了一声。
在这个没有空气的地方,他发不出声音。
但下一秒,一个声音就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哒哒,你变重了。”
洛羽尘猛地一震。
这声音不对。
这不是记忆里的回放,也不是系统的模拟。
这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尾音还有点哑,那是刚刚哭过又拼命忍住时才会有的动静。
最关键的是,伴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一股真实的、粗糙的触感。
像是有只小手,隔着厚厚的宇航服,正在死命地拽着他的袖口。
火种核心外层。
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光波轰然炸开。
这一秒,无论是躲在废墟里的难民,还是坐在高塔里的士兵,只要在刚才那个瞬间喊出过一个“错误名字”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感觉胸口一热。
那不是辐射带来的灼烧感。
那是有人从世界的另一端,穿过无数光年和数据的阻隔,轻轻地,却又结结实实地,抱了他们一下。
洛羽尘站在黑暗里,那个抓着他袖口的力量正在把他往下拉。
但他很清楚,这点力量不够,在这个纯粹由意识构成的空洞里,如果不给自己打下哪怕一根钉子,他马上就会再次消散。
他需要一个坐标。
一个绝对不可能被系统篡改、也不可能被时间磨损的坐标。
他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所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