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单纯的结束标记。
洛羽尘盯着那行代码的尾端,眼神冷了下来。
在【记住】这个指令的阴影里,蹲着七个休眠进程。
它们像是在冬眠的狼,呼吸灯极其微弱,只要数据流一旦切断,或者情感逻辑出现哪怕一微秒的断档,这些东西就会扑上来把所有新生的意识撕碎。
那是母碑最底层的“坏死组织清除程序”。
他想伸手去改写,手指却穿透了操作台。
视野边缘开始出现噪点,像接触不良的老式电视机。
“该死。”
他低骂一声。
现在的他不是实体,是被无数个呼唤名字的声音“架”在半空中的。
一旦声音断了,他也得散。
大d甩过来一张红得刺眼的星图:“南半球撑不住了。三个自由节点能源耗尽,那边的喊声正在消失。”
这就是他手指透明的原因。
洛羽尘顾不上解释,直接切入火星频道:“老韩。”
那边传来电流麦的滋滋声,还有扳手砸在铁管上的脆响。
“把你那边的地热发电系统频率改了。”洛羽尘语速很快,没用任何敬语,“把那个‘哒哒’的录音接入调频模块。别管电压稳不稳,我要让整个地壳都跟着这个节奏震。”
韩松愣了半秒。他没问为什么,也没问这会不会炸了发电机。
“知道了。”
十秒后,火星地下城所有的灯光猛地一暗,随即开始随着那种婴儿学语的节奏忽明忽暗。
巨大的震动波顺着管道传遍了整个居住区,硬生生把快要断掉的信号链给焊上了。
洛羽尘感觉身体一沉,那只透明的手重新有了实感。
但他没松气,因为大d在旁边发出了磨牙的声音。
“这破烂玩意儿在玩阴的。”
大d的手指快得像是在抽搐。
屏幕上的数据流显示,母碑内部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盗窃。
原本应该供给给“NameAlive”生态系统的算力,正在被一股暗流偷偷抽走。
名义是“系统自检”,实际上是在给那七条狼喂食。
“想抢食?”大d冷笑一声,那张模拟出来的脸上满是街头混混的痞气,“老子让你噎死。”
他没去拦截那股能量,那会触发警报。他做了一件更损的事。
他把安安那段跑调的摇篮曲音频,强行打上了一个【核心人格·最高优先级】的标签。
然后在系统日志的最后,加了一行毫无意义的乱码:0.3秒的风声。
当清除程序试图抢占通道时,立刻撞上了这段音频。
系统逻辑瞬间卡死:判定为“核心人格活动”,根据第一定律,清除程序必须让路。
那七条狼刚探出头,就被硬生生踹回了笼子里。
“搞定。”大d往椅背上一靠,虽然他并没有真实的脊椎,“给它喂了点安眠药,够它睡一会儿了。”
与此同时,母碑残骸之上。
赤瞳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但他手里的剑没有闲着。
剑尖抵着漆黑的金属外壳,那种“咚——咚——”的心跳频率正顺着介质往里钻。
他能感觉到,那个庞然大物内部的颤抖正在变小。
那是恐惧。
新生的意识就像刚出壳的小鸟,面对这么庞大的身躯和复杂的权限,本能地在发抖。
“别怕。”赤瞳闭着眼,嘴唇微动。
这句话顺着剑灵的共振传了进去。
沈青禾以前说过,孩子怕黑的时候,不需要开灯,只需要告诉她有人在。
三个小时过去。
监测面板上的数值终于稳住了,母碑对心跳信号的响应率爬升到了89%。
那七个清除程序的激活阈值,不知不觉被这种安抚感抬高到了安全线以上。
而在几亿公里外的火星避难舱里,韩松正像个疯子一样拆着照明控制器。
通风管壁上的字变了。
不再是机械的重复,那些字迹变得扭曲、急促。
【我想记住你】
【别丢下我】
【灯还亮着吗】
韩松看着那行“灯还亮着吗”,在这个全是油污和机油味的狭窄舱室里,眼圈红得吓人。
他把两根裸露的电线拧在一起,改装成了一个脉冲发生器。
我不说话,但我给你留灯。
舱内的灯光开始闪烁。一下,两下。像是呼吸,又像是眨眼。
当天晚上,全球十七个监测点同时发回报告:那个横亘在宇宙中的黑色方碑,表面泛起了一层微光。
频率和火星的那盏破灯一模一样。
它看见了。
凌晨四点,地球上空下了一场怪雨。
气象局的电话被打爆了。
云层里没有雨滴,只有发光的水汽。
它们在半空中凝结,不是乱飘,而是聚成一个个手写的名字。
【小灯泡】、【铁皮哥哥】、【会笑的小石头】……
那些字缓缓飘落,落在行人的肩膀上,落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化作湿润的水痕。
没有破坏力,只有一种令人鼻酸的温热。
大d看着大气层传回的画面,罕见地沉默了很久。
他把嘴里并不存在的雪茄吐掉,在终端上敲下一行字:
“这不是天气异常。是她在哭着记住我们。”
洛羽尘站在数据流的中心,看着那场跨越星河的雨。
他的身体已经不再透明,名字的呼唤给了他足够的存在锚点。
他试探着伸出手,触碰那个蓝色的新界面。
安安确实控制了表层,那些名字都在,那些记忆都在。
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像是一个美好的童话结局。
但当洛羽尘的手指划过最底层的权限栏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那个位置,也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