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溪水般平缓流淌，转眼又是大半个月过去。
秋意渐浓，空气里多了些清爽的凉意，但阳光依旧慷慨。
沈榆几乎成了“悦裳”的编外固定员工，他不再需要绞尽脑汁找借口，于悦似乎也默认了他这种“渗透式”的存在。
有时候他在店里一待就是大半天，帮忙整理仓库、搬运新到的面料、甚至学着用笨拙但还算耐心的手法给一些需要重新钉扣、缝边的样品做最简单的修补。
于悦忙起来的时候，根本顾不上他，他就自己找个角落安静待着，看看手机，或者干脆观察于悦工作时的样子——
她蹙眉思索时鼻尖会微微皱起，找到灵感时眼睛会倏然亮起，被棘手问题困住时会无意识地把铅笔尾端抵在下唇……
这种静默的陪伴，渐渐成了两人之间新的默契。
沈榆很满足，能待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听着她偶尔的吩咐或吐槽，甚至只是看着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侧影，都让他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踏实而温暖。
这天下午，沈榆照例在店里。
于悦刚送走一位挑剔但最终下单的客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回到工作台前。
沈榆见状，立刻把早就温在保温杯里的红枣枸杞茶推过去——这是他从沈梅那里打听来的，说于悦最近熬夜多，该喝点这个。
于悦瞥了一眼保温杯，没说什么，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温热的甜润滑入喉咙，确实舒缓了些许疲惫。
她放下杯子，看向旁边一堆需要熨烫的样衣，叹了口气。
“我来吧。”沈榆立刻自告奋勇。
他最近新学了熨烫技巧，虽然水平不稳定，但烫个简单的t恤、衬衫还是没问题的。
于悦看了他一眼，没反对，指了指旁边挂着的几件：“那几件真丝的别碰，其他的，小心点，别烫出镜面光。”
“明白！”沈榆像领了军令，立刻去准备熨斗和烫衣板。
于悦重新投入自己的设计图修改中。
办公室里只剩下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熨斗偶尔喷出蒸汽的“嗤”声。
沈榆烫得很认真，甚至有点过于认真。
烫完一件，他会拎起来仔细检查，确认没有失误，才挂回衣架。
于悦画完一个修改细节，抬头活动脖子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沈榆。
他正微微弯腰，专注地对付一件棉麻混纺衬衫的袖口，侧脸在阳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嘴唇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
他个子高，熨衣板对他来说有点矮，这个姿势其实并不舒服，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工作。
一种非常柔软的情绪，毫无预兆地击中了于悦的心脏。
她承认，她要沈榆做她男朋友，在一开始确实带着“沈昀飞”的滤镜，可此刻，她看到的是明明白白的沈榆。
他会犯错，会笨拙，但也会用最朴实的方式，一点一点，试图走进她的生活，靠近她的世界。
心里某个一直紧绷着的角落，忽然就松动了。
一种冲动，纯粹而直接，支配了她的行动。
她放下铅笔，站起身，走向沈榆。
沈榆刚烫好那只袖口，正打算换一边，察觉到阴影笼罩，抬起头，见于悦走过来，以为她要检查成果，立刻有点紧张地站直身体，把衬衫拎起来给她看：“于悦姐，你看这袖口……还行吧？我没烫坏。”
于悦没看衬衫，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因为刚才的弯腰和蒸汽，他额前的黑发有些濡湿，鼻尖也冒出了细小的汗珠，眼睛亮亮的。
真傻。
于悦心里想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
她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近乎咫尺。
沈榆愣住了，不明所以，拎着衬衫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突然靠近的脸，心跳骤然失序。
然后，他感觉到脸颊上传来一个极其短暂又极其轻柔的触碰。
像一片最轻盈的花瓣拂过，像一滴微凉的露珠滴落。
一触即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榆完全僵住了，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于悦平静中带着一丝完成“恶作剧”般狡黠笑意的脸。
他脸上被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先是传来微凉的触感，随即像被点燃了一样，迅速蔓延开惊人的热意，瞬间烧红了整张脸，连脖子和耳朵都没能幸免。
他手里拎着的衬衫，无声地滑落，掉在熨衣板上，又滑落到地上。
于悦退后了一小步，拉开了正常的距离。
她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甚至看起来比沈榆镇定得多，只是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她看着沈榆那副灵魂出窍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加深，语气却故意装作平淡：
“奖励你的。衬衫……烫得还行。”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重新拿起铅笔。
留下沈榆一个人，站在原地，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大脑一片空白，伴随着心脏疯狂的跳动，一遍遍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于悦……亲了他？
虽然只是脸颊，虽然快得像幻觉。
但……是真的！
迟钝的神经终于将信息传递到大脑皮层，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他想大叫，想跳起来，想冲过去紧紧抱住她……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有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高到他怀疑自己快要烧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对沈榆来说，既像是一秒万年，又像是弹指一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收拾好熨斗和烫衣板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蹭到离于悦不远不近的那个老位置的。
他不敢再看于悦，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指反复握紧又松开，像个第一次收到心爱礼物，激动到不知所措的孩子。
办公室里的空气充满了甜蜜的张力。
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声音，规律而清晰，成了这片奇异寂静里唯一的背景音。
于悦看似在专注工作，实际上，笔下的线条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精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几乎要实质化的灼热目光，也能感受到沈榆巨大的震动和无声的狂喜。
她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和一点点做“坏事”后的心虚。
这个吻，与其说是深思熟虑，不如说是一时冲动，但她并不后悔。
有些东西，既然感觉到了，既然想给，那就给。
扭扭捏捏，瞻前顾后，从来不是她于悦的风格。
只是……效果好像有点过于“显着”了。
她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沈榆，见他依旧像个被定了身的雕像，忍不住又有点想笑。
这个傻子。
窗外的日影悄然移动，将百叶窗的影子拉得更长。
直到夕阳的余晖给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边，于悦才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看向沈榆。
“喂，呆够了没？该走了。”
沈榆猛地抬头，眼神还有些恍惚，脸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
他看着于悦，嘴唇动了动，才发出干涩的声音：“……走？去哪？”
“下班，吃饭，回家。”于悦言简意赅，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还是你想继续在这里当雕像？”
沈榆这才彻底回神，连忙站起来：“我……我送你！”
于悦没反对，拎起自己的包，走向门口。
沈榆赶紧跟上。
凉爽的秋风拂面，稍稍吹散了沈榆脸上的热意。
他偷偷看她，她侧脸平静，目光看着前方，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愉悦的弧度。
就这样走了好一段路，快到沈梅公寓楼下时，沈榆终于鼓足了勇气，停下脚步，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紧绷：
“于悦。”
于悦也停下，转过身看他，眼神清澈。
沈榆看着她。
路灯刚刚亮起，暖黄的光晕笼罩着她，让她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的美好。
他喉结滚动，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问：
“那个……奖励，以后……还有吗？”
问完，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等待着审判。
于悦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忽然觉得，逗弄这样一只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大型犬”，也挺有意思的。
她微微歪了歪头，故意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在沈榆紧张得快要窒息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
“看你表现。”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公寓大门，背影轻盈。
沈榆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后。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左边脸颊，那里仿佛还烙印着那个轻如羽翼的吻。
“看你表现……”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然后，在初秋微凉的晚风中，控制不住地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明亮到极致的笑容。
表现？他一定会好好表现的！用尽全力，做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