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傅陵三人收拾好了一切,也未有再出房间。
伤在背部的傅陵不能正面仰卧,便只侧躺,原说闭目养神,但许是方才洗净一番,身上干爽,如此一来,不一会儿功夫居然真的就也睡去。
一旁陈恪和韩猛见状悄悄挪了位置。
韩猛只是搬个椅子坐在门后,背靠门微眯双眼。陈恪则是坐到窗下,双手横抱在胸。
室外尚且天光大亮,房间里却已安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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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领命前往接探花郎上官安进宫的人,也已在上官家门前下马。
新娘送来的资妆已悉数迎入上官府中,礼乐却还未停,从街口一路而来的喜炮痕迹也还在,上官家门前的门丁更是一个个比往常更为精神抖擞——自家少爷大喜,自今日起,连续三天,不仅全员更换新装,更得帽簪红花。
这会儿见一马一轿来到门前停住,门丁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主动迎了过去。
虽是奉命前来请人,但圣上既吩咐了不要搅扰其他,吕意派出的就也是那去过上官家的熟脸,是以主动上前来搭话的门丁一看便就认出人来,笑着拱手称了声“王公公”。
王内侍朝门丁一点头,却无废话,只让通传。
这位什么来头,接洽的门丁哪会不知,立时应道:“请公公稍等,小的立刻就去。”
换了寻常日子,但凡门口来人要往里递话,怎么地也得再过一两人方能把话转进,但这会儿情况特殊,一则来的不是一般人,二则今日接礼,东西刚刚进门,大管事林伯必然还在前后照应,故接话的门丁一转进门内,立刻熟门熟路绕道,极快地找见林伯,把话一说。
林伯不敢耽搁,当即指了边上一个在忙活的丫鬟,吩咐跟着门丁同去,让把人好生迎到偏厅稍坐奉茶,自己则马不停蹄小跑去往前厅。
接女方嫁妆,是由家中男丁出面负责,故适才在大门口迎礼的一众男丁此时便都齐聚前厅,探花郎是这家儿郎,自然也在其列。
林伯到时,见厅中众人正自畅谈,也不敢声张,便只站在门口,又指使在门外候着的小丫鬟进去。
小丫鬟转进厅中,对着堂上禀报:“林伯欲请示下,请老爷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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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宫里来人,上官杰哪还敢慢,当即赶到偏厅。
王内侍见到上官杰,也没客套,简明扼要道明来意,只说奉命来请探花郎。
早间上官安刚到时,便与叔父上官杰闲谈一二,得知上官安昨日傍晚刚到家,随即就进宫面圣,今晨又到这边来帮忙迎妆,心中已是感念,这会儿又见圣上找人都找到这里来,更觉自己这位侄子定受器重,便就吩咐林伯速去请人,这边则继续陪同内侍坐等。
期间也不知林伯如何递的话,并上官安以何种借口从前厅脱身,只知时间并未过去许久,上官安已然来至偏厅。
王内侍遂起身,口传上谕,并在最后一边去扶上官安一边道:
“上官大人,圣上体恤,特意吩咐,说今日上官氏喜庆,到府寻人,切勿过多叨扰,免礼冠朝仪等杂项,请大人即刻乘轿入宫。”
上官安遂向叔父请辞,并请转知祖母并其余长辈。
现状轻重,上官杰自是分得清楚,便让放心,又亲自送上官安及内侍到门口,只见除内侍自己的马匹,尚有一顶素帷小轿等在外头,便送上轿并行目送,至人员远离,方才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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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即便不以探花郎的身份,单“翰林学士”一衔,莫说面圣,日常进出走动那也是有一套规范在,轻易错不得一点,但适才听得内侍转述圣恩,上官安心中也已有了一番思量,却也摁住,静坐轿中。
至城门下轿、验查身份、入城并前往安和殿,一路上王内侍都只安静陪伴,始终未有一语,也不知是否因为没有讲话,恍惚间上官安甚至觉得脚下步速似乎比平时还要快上许多。
这边吕意听得内侍来报,知晓人已到了殿外,便仍转入东次间,向天子做了回禀。
刘衡听罢挥挥手,一边人就往外走去,吕意转身跟随,至天子落座大位,方朝外高声,宣上官安觐见。
依礼叩拜起身后,刘衡又一摆手,吕意便就示意殿内伺候的内侍都跟他出去。
转眼殿内只剩君臣二人。
至到此刻,刘衡也才朝上官安一招手:“近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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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殿虽也是天子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但相比德政殿却还是小了许多,大位桌椅所在台基高约一尺半,设两级步阶。
昨夜上官安被急召进宫,来的也是这里,今天再来,却第一眼就发现天子桌上比之昨天明显多出些别的东西,看着像是摞了大量的奏折,但隐约又觉不是,这会儿听得天子吩咐,便也低头往前一步。
日常臣子站立奏对时,与大位距离至少得有五尺以上,即便如此,稍只抬头便也能观得龙颜,此刻虽奉命靠近,上官安也不敢真就一口气去到桌边,便只迈了一步便又站定。
却听天子的声音再度传来:“免那琐碎,到桌前来。”
人到桌边,再是低头,桌上的东西还是很自然地就到了上官安眼中,这一看,却是让他头皮一麻。
离天子最远、离上官安最近的一摞,确实是些合起来的奏折,单看那些簿册外封,自己也写奏折的上官安当然不难分辨出这就是些寻常奏本,虽说上奏无小事,但此类却也可以视为非是十万火急的。
可除此之外,桌面上再无任何奏折,其余那些,虽大小也跟奏折相类,但就那些土黄书衣,都不用等看清书衣上写的什么,上官安也是一眼认出——前些日子,他才刚因为别事、在别处瞧见同一类型簿册。
宫内册,还是专用于记录“人”的,所有宫中伺候人员的资料,从生到死。
简而言之,即便是总管大太监吕意的资料,也会被记录在这样的一本簿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