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林哈哈大笑:“对,李大人的眼光的确独到,能囤这么多棉花,李大人的胆气真是非比寻常,不过李大人,你现在把这棉花卖给汴梁府可是亏了,若是囤一段时间再卖出来,囤积居奇的所得之利是很惊人的。”
李叙白摇头,坦然一笑:“程大人,有命挣也得有命花才是,我不贪心,小利小名足以。”
“......”程玉林愣了一下,笑道:“李大人坦荡,我也明人不说暗话,李大人肯让利于民,那么,李大人想要的名利双收,我也一定不会让李大人失望的!”
李叙白点头笑道:“我当然是信得过程大人的。”
程玉林也笑道:“那么,我回去便仔细核算一遍,再跟李大人详谈?”
李叙白自然无有不应。
当夜,一场暴雪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这场暴雪一连下了三日,几乎没有片刻的停歇。
汴梁府的衙役几乎是倾巢而出,扫雪除雪,清理高处的积雪,以防倒塌事故的发生。
可是雪下得实在是太大了,衙役们扫雪除雪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下雪的速度。
各街各巷的里长也组织了百姓们清理积雪,检查有倒塌隐患的地方。
这三日里的大雪纷纷,全城的百姓冒雪扫雪,收效甚微。
偏僻陋巷处的积雪,最深的地方几乎可以没过人的膝盖。
程玉林领着衙役们在汴梁城里没日没夜的干了三日,终于熬不住了,一口饭含在嘴里,都没来得及咽下去,便在议事厅里睡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从入冬以来,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一颗心始终的高高的吊着。
熬的狠了,就算是入睡,也是梦魇连连。
不是这倒了便是那塌了,要不就是灾民哗变了。
半夜里,雪终于停了下来,整个汴梁城都陷入了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四下里静谧无声,偶有积雪压断枯枝,掉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城南素来都是汴梁城里最破败穷苦的地方,蛛网般低矮简陋的房舍融入在深不可测的夜色中。
细微的咯吱声和窸窣声在暗夜中盘旋,在寂静中恍若一声半声的惊雷,听来竟然有几分吓人。
那声音渐渐由细微转为清晰,继而又连成了片,像是什么东西在暗夜中疯狂的啃噬一般。
几声巨大的轰隆声骤然打破了空寂沉默的深夜。
大块大块的积雪裹挟着灰尘和薄雾,猛然冲上了半空,旋即又重重的砸向了地面。
灰尘和细雪格外的浓重,久久不散。
“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不好了!”捕头疯了一样冲进议事厅,大呼小叫起来。
程玉林腾的一下从椅中弹了起来,吓的肝胆俱裂,大声喊道:“大人我好着呢,离死还早着呢!你瞎叫唤什么!”
捕头的声音一下子便落了下来,小声的嘀咕道:“还不如大人出事了呢!”
“......”程玉林耳力过人,双眼一瞪,吼道:“你说什么?”
捕头缩了缩脖颈,胆战心惊的说道:“大人,真的出大事了,城南的房子塌了!”
“......”程玉林一把揪住了捕头的衣领:“你说什么?什么塌了?”
捕头面无人色,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城南,城南,有大片房舍塌了,被雪压塌了!”
程玉林倏然跌坐了回去。
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完了,这下全完了!
涌进汴梁城的灾民尚且无法完全安置,现在城南的房舍又倒塌了,必然会有更多流离失所的百姓。
城南一向房舍密集,居住的人口众多,几乎是巴掌大点的都能挤上十几人。
这些房舍一倒,造成的损失和影响简直是无法预估的惊人。
“大人,怎么办啊!”捕头在旁边慌乱低语。
程玉林凝神片刻,一叠声的吩咐道:“命衙署里的所有人立刻赶去城南,按照之前演练部署过的救灾流程,开始救援,不要慌,城外的涌进来时,衙署里就有了安排,不要慌,立刻去办。”
捕头也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们早有准备,衙署里的衙役们每日操练,应对这种突发状况已经几位熟练了。
捕头沉声称是,疾步而去。
不过片刻功夫,一队人马从汴梁府衙署里疯狂窜了出来,直奔城南而去。
城南早已乱了起来,四处吵嚷声不断。
有嚎啕大哭的,有低声哀求的,还有不断的惨叫哀嚎的。
这一片倒塌的房舍是城南里最为低矮贫穷之处,说是房舍,其实大多数都是窝棚,几根略粗点的木头支起破旧的顶棚,稍好些的人家,四围垒着土坯墙,挡些寒风雨雪;而差些的人家,便是蜗居在四面漏风的窝棚里。
可谁能想到,一场暴雪,连这四面漏风的窝棚,都一夜之间倾倒了。
这些人彻底从蓬门荜户沦为了露宿街头。
更惨的是,房舍是在半夜倒塌的,当时大多数百姓都已经陷入了沉睡,倒塌发生的一瞬间,真正跑出来的人并没有多少,大多数人都被埋在了废墟底下。
程玉林带人赶到时,看到的便是惨烈的一幕。
重重积雪掩盖着废墟,废墟之下传出低微凄惨的呻吟声和哀嚎声。
侥幸逃出来的百姓各个衣着单薄,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里长已经组织了尚有余力的百姓,开始了自救。
程玉林看着眼前的一幕,沉声吩咐了下去。
衙役们立刻四散开来,率先开始了挖掘废墟,搭救被掩埋在废墟之下的百姓。
宫城远离城南,赵益祯没有听到那震天动地的声音,但是被余忠微微惊慌的低呼声给惊醒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赵益祯撩开明黄色的帐幔,震惊的望着余忠。
余忠的声音有些低沉:“陛下,出事了,城南的一片屋舍倒了,程府尹已经带人赶过去了,盛司使和李指挥使夤夜进宫,已经在文德殿外候着了。”
赵益祯脸色微变,赶忙道:“更衣。”
文德殿。
盛衍明和李叙白都是被人从被窝里薅出来的,还有些困倦,走在冬夜里,被寒风一吹,心神立刻清明了,走进文德殿里,早已没了昏昏欲睡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