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柳家,青桓殿,
柳家家主看着站在殿中寂寂无言的女儿,面上愁容更甚。
“如烟......”
他只是唤了一声女儿的名号,便不再多说一句。
柳如烟抬起头,看到半暖的日光,父亲面上的失望就那么直接的扎入她眼中。
家主位置......
手头权势......
修炼资源......
这些,在凝霄族姐陨落后,这些都落在了她的肩上。
积石峰清晏真君的道侣柳凝霄和柳如烟虽非一母所生,却属于同一脉系,而柳凝漱则更亲近大长老一脉。
从凝霄凝漱此二人相继由盛名至跌落云间之事可以看出,柳家近些年动荡实在不少。
一死一痴,新的争端必然又要重新开始。
如此看,祭出太初柳冥冥之中竟然也恰合其势。
柳家家主不知为何,再看面前这位风华内敛的女儿时总觉得有些陌生。
年幼时的柳如烟是站在同辈之中绝对是最为光彩卓绝的那一位,甚至能够用......飞扬跋扈四个字来形容。
那时的如烟如何能接受柳相轲那小子踩到她的头上!
眼下,收起满身风华的女儿,多出几分静敛的如烟似乎更适合这个危机四伏,诡谲交杂的修仙界,但在此时,是否也少了几分力破万难的锐气?
柳家家主柳超雄并未去想柳如烟为何会有此番变化,任何人的崛起或陨落,带给他人的感受总是百般糅杂,无从一一理清。
当下二人相顾无言,大殿安静的出奇。
最后柳超雄还是开口:
“你的金絮如何了?”
柳如烟想到了宣六六和姜丝,这些日子,她们二人向她打听过数次培育金絮相关之事,可见用心到了极致。
柳如烟动了动唇,道:“女儿人事已尽,其余的,唯凭天意。”
“人事已尽?”
柳家家主双眉紧皱:“大长老他们寻的药王的确丹药双绝,但前两日为父请丹阁香凝真君出关,想要助你金絮破芽,夺得太初柳,”
“却被你一口回绝。”
提及此事,此时的家主终于有了些怒气。
他如何能不怒?
那一日,他本要带柳如烟亲自去一趟丹阁,可后者却道金絮不在身边,去了丹阁也是无用。
柳如烟沉默,最后抬起头,一双不笑亦带三分风情的桃花瞳中终于藏了些犀利的光:
“父亲,”
“丹凝真君出手,一定能让金絮萌芽么?”
柳超雄一怔,随后沉默。
答案显而易见,不能。
若有外人相助就能助柳家修士迈出这一步,那得到金絮的他们也不必为此发愁了。
柳家也不是请不动化神真尊。
祖训所传的“金絮萌芽,概凭天意”八字中的“天意”二字,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巨峰。
他们自立族之日起就苦心钻研却毫无所获的玄墟道种,绝不是心坚便可至的难关。
丹凝真君的丹道技艺的确是九州排得上号的出众,但请其出手顶多让原本半成的可能变成一成。
还真不是他们不信任丹凝真君的能力,而是连丹凝真君自己都如此认为,
若不是拂不开柳家家主的面子,丹凝也不愿意揽下这个必败的活,保不准还要把她的名声搭进去,让世人嘲弄她的药师水平不比药王那个糟老头子。
毕竟世上近九成的修士不看过程,只看结果,而成与不成,两相对比实在太过明显。
所以......
其实,在知晓柳如烟以金絮不在身边为由拒绝时,丹凝真君并无丝毫气恼,反而暗中松了口气。
拒绝的好啊!
她的名声也算是保住了!
柳超雄近日来心中憋闷无处诉说,他心中所有郁气都来自于在金絮萌芽一事上,让大长老一脉抢了先。
如药王谷仙王土此等至宝,九州之上能和它品阶、效用相比的灵物,又能有多少?
换言之,
就算真的有,他柳超雄又得倾尽多少财宝,才能让对方舍得将其拿出来。
也不知大长老究竟许诺了对方什么......
柳超雄心中生出些许无奈,慢人一步,失了先机,受到影响的却是后世百年自己这一脉系的所有弟子。
世家之中的争斗永远都是表面平和,但是内里暗潮汹涌。
在众长老一致决定拿出太初柳的那一刻,才知道这一消息的柳超雄的意见究竟如何已经改变不了事实。
家主的地位看似高,但归根结底只是对内对外的话事人,却无一言定夺之权。
而在宣告此事的当日,大长老已经带着柳相轲站在药王谷外,和药王谈论金絮破芽一事。
的确,他柳超雄慢了一步,却非是从这一遭太初柳的争夺开始,而是在凝霄陨落,族心动荡开始,对方已在暗中筹谋。
之后发生的所有,如柳凝漱不告魔族于秘境中现身,柳家名声受损,柳凝漱的痴傻,都只是在为最终抬出太初柳铺路而已。
思及此处,柳超雄忍不住心生寒凉之意。
为何当初三山秘境中发生的事将柳家置于风口浪尖,大长老执意力保柳凝漱,不对外界解释半句?
真的出于一心对柳凝漱的维护么?
先乱,
方可有安定之举!
一切,都是为了将柳相轲推举至高处!
让柳相轲得到这长生界中最后一枚太初柳的柳叶......
如此想来,柳凝漱的陨落,在大长老一脉修士眼中,更多的也只不过是可供利用的台阶而已。
派系斗争,
便是如此。
哪怕他柳超雄所经颇多,此时心头仍涌出足够的悲叹。
很长很长的寂静中,有什么在无声酝酿。
世间万物,有盛有衰,只是在他柳家展示的更淋漓尽致一些。
或许,今后很长的一段时日,将要迎来他家主一脉的颓靡之势。
柳超雄心中气力突然丧失了不少,他背靠在椅背上,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示的无力,唯有在自己女儿面前才会显露些许。
他的面容恰巧隐没在光暗一线之后,终于抬起眉眼的柳如烟看不真切,却还是道:
“父亲,事实已经如此,”
“若两者可能皆在两两之间,那如烟......选择坚定自己所选。”
正如她当初执意要和林源解除婚约一样。
柳超雄怔怔的看着柳如烟,良久后轻轻点头。
他本来还想问上一两句如烟究竟将希望寄托在谁的身上,甚至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对方是谁都要找茬贬低几句。
可现在,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有此一问毫无意义。
罢了,
罢了,
大势如潮,
他一人的心意,又能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