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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我们村里的爱情故事 > 第611章 梨花泪(1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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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前的最后一场雪,下得又急又猛。姑射山像被裹进了白棉絮里,连轮廓都模糊了,平安村的土坯房顶着厚厚的雪帽,烟囱里冒出的烟没升多高就散了,混在雪雾里,白茫茫一片。

梨花把最后一块补丁缝在狗剩的旧棉袄上,线头在棉袄内侧打了个结实的结。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地响,像有人在耳边说悄悄话。她拿起棉袄往身上比了比,心里盘算着:等雪停了,让狗剩试试合不合身,要是松了,再往里面塞点棉花。

“梨花,灯油快没了。”娘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点昏昏欲睡的哑。

梨花赶紧把棉袄叠好放进柜子,转身往灶房走。油罐里的灯油只剩下个底,她倒了小半碗,往灯盏里添了添,灯芯“噼啪”一声,火苗亮了不少,把屋里照得暖融融的。

“娘,您睡吧,我守着就行。”梨花帮娘掖了掖被角。娘这几天睡得早,说是药劲儿上来了,总犯困。

“存根还没回来?”娘迷迷糊糊地问。

“应该快了,他说去队里仓库帮着盘点农具,晚不了。”梨花说着,心里却有点发慌。雪下这么大,山路肯定不好走,他会不会……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吱呀”一声,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带着雪被踩碎的“咯吱”响。梨花心里一松,快步迎出去:“你可回来了!”

狗剩站在门口,像个雪人,眉毛上、胡子上都挂着雪,蓝布褂子被雪浸得发黑,冻得硬邦邦的。他看见梨花,冻得发紫的嘴唇咧开一笑:“担心了?”

“谁担心你了。”梨花嘴上硬着,手却已经伸过去,拍掉他身上的雪,“快进屋,看你冻的!”

狗剩跟着她进了屋,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哈出的白气在灯光下散开:“队里的农具都盘点完了,明年开春就能用。对了,队长说明年要试种新的麦种,让咱多攒点肥料。”

“嗯,我记下了。”梨花把灶上温着的玉米糊糊端过来,又拿了两个窝窝头,“快吃点,暖暖身子。”

狗剩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去,冻僵的手脚渐渐有了知觉。他拿起窝窝头,刚咬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梨花:“给你的。”

梨花打开一看,是块冻得硬邦邦的糖瓜,裹着层芝麻,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哪来的?”她有点惊讶——这糖瓜是公社供销社的稀罕物,平时很难买到。

“队长给的,说我盘点农具仔细,奖励的。”狗剩挠挠头,“我不爱吃甜的,你拿着吧。”

梨花捏着糖瓜,心里甜滋滋的。她知道狗剩不是不爱吃,是舍不得吃。这阵子队里分的口粮够吃了,可他还是省着,有啥好东西总想着给她和娘留着。

“你也吃点。”梨花把糖瓜掰了一半,递到他嘴边。

狗剩愣了一下,张嘴咬了一口,芝麻的香混着糖的甜在嘴里化开,暖得心里都发颤。他看着梨花的眼睛,灯光下,她的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心里忽然有点痒,想伸手摸摸,又不敢。

“对了,”梨花像是想起什么,从柜子里拿出那件缝好的棉袄,“给你做的,试试合不合身。”

狗剩接过棉袄,手有点抖。棉袄是旧的,靛蓝色的布洗得发灰,袖口和领口都打了补丁,可针脚密得看不见布纹,里面的棉花塞得匀实,摸上去软乎乎的。他赶紧套在身上,不大不小,正好合身,暖和得像揣了个小炭炉。

“正好。”他笑着说,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星。

梨花看着他,也笑了。这是她第一次给男人做针线活,以前都是给爹和自己做,没想到还挺合身。

两人正说着话,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存根!存根在家吗?”

梨花和狗剩对视一眼,都有点纳闷。这么晚了,谁会来?

狗剩拉开门,雪风“呼”地灌进来,带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是老二的相好,邻村的春燕。她的棉袄湿透了,冻得直哆嗦,脸上全是泪,看见狗剩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存根,你快去救救老二吧!他……他快不行了!”

“咋了?”狗剩赶紧把她扶起来,“二哥咋了?”

“他……他跟人赌钱,输了个精光,还……还被人打断了腿,现在躺在村头的破庙里,没人管啊!”春燕哭得喘不上气,“我去找他爹娘,他们说不管他,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了!”

狗剩的脸“唰”地白了。他知道二哥最近总往邻村跑,说是去“挣快钱”,没想到是去赌钱!

“娘,梨花,我去看看!”狗剩抓起棉袄就往外冲。

“等等!”梨花追上去,把他的棉帽往他头上按,又塞给他一把柴刀,“拿着,路上小心,我跟你一起去。”

“雪太大,你别去!”狗剩说。

“我跟你一起去!”梨花的语气很坚决,“多个人多个照应。”

娘从里屋出来,拄着拐杖说:“去吧,路上小心,带上灯。”她转身从柜里摸出个布包,塞给狗剩,“这里面有几块钱,还有你给我买的止痛药,带上。”

“娘,这钱……”

“别废话,快去吧!”娘催着。

狗剩点点头,接过布包和油灯,和梨花一起跟着春燕往村头跑。雪下得更大了,脚下的路滑得像抹了油,每走一步都要晃三晃。油灯的光在风雪里忽明忽暗,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片地方。

“还有多远?”梨花喘着气问,棉鞋早就湿透了,冻得脚生疼。

“就在前面,那座破庙!”春燕指着远处的一个黑影。

破庙早就没人住了,屋顶漏着雪,门也掉了一扇,在风里“吱呀”作响。狗剩推开门,一股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举起油灯一看,老二躺在草堆上,裤腿上全是血,脸色白得像纸,嘴里哼哼着,意识都有点模糊了。

“二哥!”狗剩冲过去,蹲在他身边。

老二看见他,虚弱地笑了笑:“三……三弟,我……我对不起你……”

“别说了,我先给你包扎。”狗剩打开布包,拿出止痛药让老二服下,又撕开自己的棉袄里子,小心翼翼地裹住老二的伤口。

梨花在旁边举着油灯,手冻得直抖,却死死攥着灯杆——她怕灯灭了,狗剩看不清伤口。油灯的光落在狗剩手上,他的手很稳,包扎的动作比上次给二柱子包扎时熟练多了,只是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看得出来他心里有多急。

“得送他去公社卫生院。”狗剩抬头说,“伤得太重了。”

“可……可这雪太大,咋去啊?”春燕哭着说。

“我去叫人。”梨花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叫大哥和队长!”

“不行,雪太大,你一个人不安全。”狗剩拉住她的手。

“没事,我熟路。”梨花挣开他的手,抓起油灯就往外跑,“我很快就回来!”

风雪里,她的身影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狗剩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慌。他知道梨花的脾气,看着柔,骨子里却比谁都硬。

“三弟……”老二虚弱地说,“我……我不是人……我不该赌钱,更不该……不该总跟你作对……”

“别说了,养着力气。”狗剩帮他掖了掖草堆,“以后别再赌了,好好过日子。”

老二点点头,眼泪混着血从眼角流下来,滴在草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是梨花带着老大和队长来了,还有两个队里的后生,抬着块门板。

“快,抬上车!”队长喊着,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老二抬上门板,用绳子捆结实。

“我跟你们去。”狗剩说。

“你留下吧,路不好走,有我们呢。”队长拍着他的肩膀,“你二哥交给我们,放心。”

老大也说:“三弟,你照顾好弟妹和娘,我去就行。”

狗剩看着门板上的二哥,又看了看梨花冻得发紫的脸,点了点头:“大哥,路上小心。”

“哎。”

几个人抬着门板消失在风雪里,破庙里只剩下狗剩、梨花和春燕。春燕还在哭,梨花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别哭了,会没事的。”

“都怪我,我要是早点拦住他,他就不会……”春燕哽咽着说。

“不怪你,是他自己糊涂。”梨花说,“走吧,我们送你回家。”

往回走的路上,雪小了点。狗剩走在前面,用柴刀砍断挡路的树枝,梨花和春燕跟在后面。油灯的光在雪地上投下三个晃动的影子,忽远忽近。

“刚才……谢谢你。”狗剩忽然说,声音在风雪里有点飘。

梨花知道他说的是啥,脸微微一热:“谢啥,都是一家人。”

狗剩没说话,心里却暖得很。他想起刚才梨花冲进风雪里的样子,像只护崽的母狼,明明自己也怕,却还是硬撑着。这个姑娘,总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给她太多惊喜。

送春燕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雪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着白茫茫的大地,亮得晃眼。

往家走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并肩走着,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两串长长的印记,很快又被新雪盖住。

快到村口时,梨花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山尖:“你看,天亮了。”

狗剩抬头望去,姑射山的轮廓在晨光里渐渐清晰,山顶的雪被染成了金红色,像着了火。他转过头,看见梨花的脸在晨光里亮得像块玉,睫毛上还沾着雪粒,亮晶晶的。

“梨花,”他忽然说,“等二哥好了,咱好好过日子,行不?”

梨花的心跳得一下子快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却清晰地传进了狗剩耳朵里。

狗剩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他想伸手牵住她的手,又有点不好意思,手在棉袄口袋里攥了攥,最终还是没敢。

回到家时,娘已经起来了,正站在门口张望,看见他们,眼里的担忧一下子散了:“回来了?冻坏了吧?”

“没事,娘。”梨花笑着说,“二哥被送去公社了,有大哥和队长看着,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娘拉着他们进屋,“我给你们热了粥,快喝点。”

灶房里的粥还冒着热气,混着姜的辣香——娘知道他们受了寒,特意往粥里加了姜。两人坐在炕沿上,喝着热粥,看着窗外的晨光,心里都暖暖的。

雪后的太阳升起来了,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平安村的屋顶在阳光下慢慢融化,滴下的雪水“滴答滴答”地响,像在数着日子。

狗剩看着梨花喝粥的样子,忽然觉得,不管昨夜的风雪有多猛,只要身边有她,有娘,有这热乎的粥,再难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梨花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嘴角的梨涡浅浅的,像盛着晨光。

灶台上的铁锅还温着,里面的粥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里,仿佛能看见往后的日子——春种秋收,夏耘冬藏,有争吵,有牵挂,有眼泪,更有化不开的暖意。姑射山下的这片土地上,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