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龟堂的暮色里混着轮回草的清苦,老槐树的根须突然往冥界与人间的夹缝延伸,在院心的青石板上织出银灰色的网——那些根须泛着生死交替的柔光,触碰时会映出半透明的虚影:有五百年前分堂被焚时的孩童笑脸,有千年前守苗人临终前的嘱托,有林康前世挡咒术时的决绝……每个虚影都缠着根须,像被温柔地托在掌心。
“是‘轮须’。”冰砚的拐杖轻敲地面,杖头的“龟”字在银灰光里漾开,“轮回树是生死的界碑,轮须能把逝者的牵挂化作养分,渗进新生命的根里,让‘离别’变成‘换种方式陪着你’。”老人从怀里掏出个铜铃,是三百年前离魂老怪留下的,“他说,真正的生死相隔,不是再也不见,是你在阳间添柴,他在阴间帮你挡风,轮须就是那道挡风的墙。”
林野是在黄昏时摸到永龟堂的。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裤脚沾着裂渊界特有的黑泥,手里攥着半块刻着“野”字的木牌——那是他记事起就挂在脖子上的,据说是“捡到他的人”留的。刚踏进院门,脑海里就炸响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吓得他差点摔在轮须网上。
“谁?!”林野猛地转身,短褂下的手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有把裂渊界的铁匕首,却在穿越界缝时弄丢了),目光扫过老槐树、灶房、院门口的石碾,除了风卷着轮须发出的“沙沙”声,什么都没有。
“宿主您好,我是‘濒危物种守护系统’073,已成功与您绑定。”机械音再次响起,带着电流般的卡顿,像被什么东西干扰着,“当前世界:裂渊界附属界·永龟堂境。当前任务:在一小时内,找到并收容第一只濒危物种——‘蚀月幼兽’,任务失败:宿主将被强制遣返至裂渊界‘无回谷’,生存率0.01%。”
林野的脸瞬间白了。无回谷是裂渊界最凶险的地方,传说进去的人会被自己最恐惧的回忆吞噬,而他最怕的,就是梦里反复出现的画面:个穿永龟堂学徒服的人,把半块木牌塞进他手里,说“去人间找永龟堂,那里有你的根”,随后便被团黑雾吞没。
“蚀月幼兽……”林野咬了咬下唇,系统面板突然在他视网膜上亮起:【物种信息:蚀月幼兽,形似银狐,尾尖有蚀月纹,以轮回草的露珠为食,因玄门“猎魂阵”捕杀,现存不足十只,当前坐标:永龟堂西厢房后墙根】。
他刚要往厢房走,轮须突然缠上他的脚踝——根须的柔光里浮出个清晰的虚影:正是他梦里的学徒,手里拿着另一半刻着“龟”字的木牌,正往轮回树的方向走,身后跟着只银狐幼崽,尾尖的蚀月纹在月光下闪着,像极了系统面板里的图案。
“那是……”林野的呼吸顿住,机械音突然尖锐起来,像是在抗拒什么,“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轮回羁绊干扰!系统……系统模块受损……滋滋……蚀月幼兽……与宿主前世……滋滋……存在守护契约……”
轮须网突然剧烈颤动,虚影里的学徒突然转身,对着林野的方向笑了笑,口型像是在说“护好它”。随后,他将银狐幼崽往轮回树后推,自己则冲向追来的黑雾(玄门猎魂阵的煞气),半块“龟”字木牌在混乱中飞出来,与林野脖子上的“野”字牌在空中拼合,发出银灰色的光。
“原来……”林野摸向脖子上的木牌,那光顺着皮肤往心里钻,暖暖的,像有人在说“找到你了”。机械音的卡顿越来越严重,面板上的“收容”二字渐渐被“守护”替代,【任务修正:保护蚀月幼兽不受猎魂阵伤害,任务奖励:解锁前世羁绊记忆】。
轮须突然在院心织成道拱门,门里传来轮回树的风声,裹着无数跨越生死的嘱托:“护好它”“记得添柴”“我在轮须那头看着你”……最清晰的,是虚影里学徒的声音,与林野自己的心跳重合在一起:“换我来带你了。”
“走。”林野往西厢房跑,轮须从他袖口钻出来,在手腕上织出个“护”字,“不管你是谁,这趟守护,我接了。”永龟堂的西厢房后墙根,轮须缠成片密不透风的网,网中央藏着团银灰色的毛球——蚀月幼兽正缩在轮回草的阴影里,尾尖的蚀月纹黯淡无光,每呼吸一次,就有丝黑气从纹里渗出来(那是被猎魂阵煞气侵蚀的痕迹)。它的前爪抱着片轮须,须上沾着半干涸的血迹,与林野木牌上的纹路完全吻合。
“就是它。”林野刚要伸手,系统面板突然弹出警告:【检测到猎魂阵煞气逼近,来源:玄门残部“猎魂卫”,擅长以濒危物种的魂核炼制“续命丹”,当前距离:500米】。
机械音的卡顿奇迹般消失了,却带上丝急切:“宿主,蚀月幼兽的魂核与轮回树相连,若被取走,会导致轮须断裂,无数生死羁绊将永久消散!”
话音未落,院墙外就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三个穿玄门黑袍的人破墙而入,为首的“猎魂老怪”手里握着柄弯钩,钩尖缠着黑色的煞气,“总算找到你这小东西了!有了你和那半块‘守界牌’(林野的木牌),我就能在轮回树旁布下‘万魂阵’,让所有逝者的魂都为我所用!”
蚀月幼兽突然炸毛,银灰色的毛竖起,对着猎魂卫发出“呜呜”的低吼——它认出了老怪袖口的标记:三百年前,就是这个标记的人,杀了护着它的学徒(林野的前世)。
林野下意识地将幼兽护在身后,轮须突然从他木牌里钻出来,在身前织成道屏障。“守界牌……”猎魂老怪的眼睛亮起来,弯钩直指林野的脖子,“原来你就是那学徒的转世!正好,用你的血激活木牌,再取幼兽的魂核,万魂阵就能成了!”
猎魂卫的“锁魂链”甩了过来,链上的煞气碰到轮须屏障,发出“滋滋”的响声,银灰色的光被蚀出几个小洞。林野的手臂突然被幼兽咬了口,不算疼,却让他指尖涌上股暖流——那是轮须的力量,正通过幼兽的牙印往他身体里钻。
“宿主,解锁技能‘轮须缠’:可操控轮须形成防御或攻击,消耗:前世羁绊值。”073的声音带着丝激动,“检测到蚀月幼兽主动共享魂核力量,羁绊值+100!”
林野的手按在地上,轮须网突然从土里窜出来,像无数条银灰色的蛇,缠住猎魂卫的脚踝。他看着老怪黑袍下露出的半截锁链——链环上刻着“玄门·猎魂部”,与他梦里黑雾里的标记一模一样。“三百年前,你杀他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今天?”林野的声音发紧,轮须突然收紧,勒得猎魂卫惨叫起来。
蚀月幼兽跳到林野肩上,尾尖的蚀月纹突然亮起,照向老怪的脸——那里有块月牙形的疤,轮须的光里浮出画面:正是这道疤的主人,三百年前用锁链缠住学徒的脖子,眼睁睁看着他被煞气吞噬,“你说过‘守界人就该魂飞魄散’,现在,轮到你尝尝轮须的厉害!”
轮须突然往老怪的疤上钻,银灰色的光与煞气碰撞,炸出漫天光点。老怪的惨叫里混着惊恐:“不可能……轮须怎么会认你这转世……”
“因为他守着承诺。”冰砚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拐杖指着林野脖子上的木牌,“三百年前,他说‘护好幼兽,护好永龟堂’,三百年后,他转世成林野,还是做到了。轮须认的不是人,是那份跨生死的守。”猎魂阵的核心藏在轮回树的树洞里。那里缠着无数濒危物种的魂核(都是被猎魂卫捕杀的),煞气凝成个黑色的“魂瓮”,正往树心钻——只要魂瓮触到轮回树的核心,万魂阵就会启动,所有轮须连接的生死羁绊都会被煞气污染。
“拦住他们!”猎魂老怪拖着被轮须缠伤的腿往树洞跑,剩下的猎魂卫举着锁魂链扑向林野,“就算我死,也要让这树变成煞树!”
林野让蚀月幼兽跳上轮回树的枝桠(幼兽的魂核能暂时净化煞气),自己则握着从轮须里凝结出的银灰色短刃(用前世的匕首记忆化成的),迎向猎魂卫:“073,能解析魂瓮的弱点吗?”
“滋滋……解析中……魂瓮由无数怨念组成,唯一弱点是……守护的真心……”系统音突然清晰起来,面板上弹出段视频:三百年前,学徒将幼兽藏进树洞,自己用身体堵住洞口,煞气钻进他七窍时,他还在念叨“别怕,我陪着你”,那声音里的暖意,让周围的煞气都退了寸许。
“是真心。”林野突然冲向树洞,轮须短刃劈开迎面而来的锁魂链,“对幼兽的护,对永龟堂的念,就是最好的武器!”
蚀月幼兽在树桠上发出悠长的嚎叫,尾尖的蚀月纹放出银辉,照向魂瓮——辉光里,所有濒危物种的魂核都开始颤动,映出它们生前被守护的画面:有守苗人给蚀月兽妈妈喂轮回草露,有永龟堂学徒给受伤的玄冰雀包扎,有离魂老怪帮迷路的冥界蝶找回家的路……
“不!”猎魂老怪看着魂瓮上的煞气在辉光里消融,突然扑向林野,“我恨你们这些假惺惺的守护者!我师父当年就是为了护一只玄冰雀,被永龟堂的人当成玄门余孽杀了!”
轮须突然从老怪的黑袍里钻出来,缠着半块玄冰雀的羽毛——那羽毛上的血迹,与永龟堂三百年前的药箱上的血迹完全一致。“你师父是被玄门的内奸嫁祸的。”冰砚的拐杖敲向树洞,轮须的光里浮出真相:当年杀他师父的,是另一个猎魂卫,为的就是让老怪恨守护者,替他们卖命,“永龟堂的学徒偷偷收了他的尸骨,就埋在轮回树下,每年都来浇轮回草露。”
老怪愣住了,锁魂链“当啷”落地。树洞深处,魂瓮的煞气彻底消散,露出里面最核心的东西——竟是他师父的魂核,正被轮须温柔地托着,魂核里映出个笑脸:年轻的师父抱着玄冰雀,对永龟堂的学徒说“等它好了,我们一起去看轮回花开”。
“师父……”老怪跪倒在树前,轮须将魂核送到他面前,“我……我错把仇人当恩人……”
林野让蚀月幼兽的魂核光与老怪师父的魂核相融,轮须突然往树心钻,银灰色的光顺着树干往上爬,在枝头开出无数朵银灰色的花——轮回花的花瓣上,三百年前的学徒与现在的林野并肩而立,老怪的师父与成年的蚀月兽(幼兽的妈妈)相视而笑,所有“去”与“来”的身影在花里重叠,像在说“换我来守护你了”。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任务完成!奖励:解锁完整前世记忆】。林野的脑海里涌过无数画面:学徒在永龟堂学烧火,帮守苗人照顾蚀月兽,分堂被焚时带着幼兽逃亡,临终前将木牌塞进转世的自己手里……最后定格的,是他对幼兽说的话:“下辈子,换我来找你,换我来护你。”轮回花开满轮回树时,猎魂阵的煞气全部被净化。猎魂老怪留了下来,在轮回树下搭了间木屋,用自己的血喂养那些被解救的魂核(据说能加速它们转世),他的锁魂链被融成个小铃铛,挂在蚀月幼兽的脖子上,“就当是……替师父还的债”。
林野在树洞里埋下自己的半块木牌,轮须从土里钻出来,与老怪师父的魂核、蚀月幼兽的魂核缠在一起,在洞壁上织出个“守”字。“073,”他摸了摸脖子上空荡荡的地方(木牌埋进去后,就化作轮须的养分了),“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机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暖意,像有了人类的情绪:“检测到宿主与永龟堂羁绊值100%,与蚀月幼兽羁绊值100%,系统任务修正为:常驻永龟堂境,守护所有濒危物种与轮回羁绊。温馨提示:您脖子上的木牌没消失,只是变成轮须的一部分,以后您添柴,它就暖;您守护,它就亮。”
蚀月幼兽跳到林野肩上,用头蹭他的脸颊,尾尖的蚀月纹映出轮须的光——它已经能化出半人形了,是个银灰色头发的孩童,手里攥着片轮回草叶,“以后……我护你。”
离开轮回树时,轮须在身后织成道银灰色的路,路上飘着轮回草的清苦与永龟堂的米糕香,往三界的生死夹缝延伸。林砚从续昼的后视镜里看,轮回树的枝桠上,蚀月幼兽的半人形身影正与林野的影子重叠,老怪在树下给魂核浇水,铃铛声随着风飘向永龟堂,像在说“我们都在”。
回到永龟堂时,灶房的锅里正煮着轮回草与紫菀蜜熬的甜汤,轮须从锅盖缝里钻出来,缠着每个盛汤的碗,碗沿的光里,映出林野教蚀月幼兽(半人形)烧火的画面:孩童的银灰色手指被火星烫了下,林野赶紧用嘴吹,轮须从两人相触的地方钻出来,织出个小小的“家”字。
林砚给沈萤盛汤时,两人都笑了——汤的甜里,有生死相隔的苦,有跨越轮回的暖,还有“换我来守护”的笃定。轮回树的事传开后,三界的生灵都来轮须前“告别”:有的给逝者的虚影递杯热酒,有的对着轮须说句“我过得很好”,有的只是往灶膛里添把柴,说“这把算你的”。蚀月幼兽的半人形总在旁看着,偶尔用银灰色的手帮人把轮须缠得更紧些,像在说“他听见了”。
林野在灶房的墙上画了幅“守护图”,每天添上新的笔触:蚀月幼兽学会用轮回草露治伤,猎魂老怪帮永龟堂修补西厢房的墙,轮须网救下只误入冥界的阳间鸟……图的角落写着:“所谓跨越生死的守护,不是站在界碑两侧哭,是你在阳间守着他的牵挂,他在阴间帮你挡着风霜,轮须就是那根传声的线。”
073的系统音越来越少了,偶尔响起,也是带着笑意的:“检测到蚀月幼兽学会做米糕,羁绊值+50;检测到猎魂老怪帮离魂老怪整理魂牌,羁绊值+80;检测到林野往轮回树浇灶膛灰,轮须活跃度+100%……”最后总会加句,“宿主,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林野是被冻醒的。不是冬夜漏风的出租屋那种冷,是带着铁锈味的、能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寒,像是刚从结冰的江底捞上来。他猛地睁开眼,视线里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灰蒙蒙的天空,碎云像被撕碎的破棉絮,在头顶缓慢地飘着。
“嘶——”他想撑着身子坐起来,手肘刚碰到地面,就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掌心被尖锐的石子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珠渗出来,刚沾到空气就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这不是他的世界。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自己前一秒还在公司加班,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打哈欠,眼皮越来越重,最后趴在键盘上睡着了。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周围是荒无人烟的戈壁,地面裂着密密麻麻的缝,深的能看见底下漆黑的深渊,风从裂缝里灌出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女人的哭声。远处隐约能看见连绵的黑色山脉,山顶覆盖着永远不化的冰雪,轮廓在灰雾里若隐若现,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叮——检测到宿主意识稳定,符合绑定条件。”
突然,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林野吓了一跳,差点从地上弹起来。
“谁?!”他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