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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梦回春秋当大王 > 第258章 南齐姜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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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齐都城,平陆行宫。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散乱的酒器上,映出一片清冷的银辉。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与角落里未及清理的檀香灰烬混杂成一种颓唐而焦灼的气息。

国君姜昭瘫坐在玉阶之下的席位上,冠冕歪斜,衣襟敞开,手中还握着半倾的青铜酒樽。

他脸颊泛红,眼神涣散,口中念念有词,尽是些破碎的呓语:“北疆……匈奴……单于……狼居胥山……嗬嗬……好威风,好煞气……”

一份被揉皱又勉强摊开的邸报,就扔在他脚边,墨字在月光下依稀可辨。

殿内宦官侍女皆垂首屏息,远远侍立,不敢近前。只有一位老内侍,亦是姜昭自小相伴的旧人,忧心忡忡地守在不远处。

“凭什么……”姜昭猛地将酒樽掷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酒液溅湿了华美的地毯。“凭什么她一个妇人,守着一个都城都被匈奴攻破的燕国,老燕王都被匈奴吓死的破败燕国,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犁庭扫穴,封狼居胥!而我姜昭,堂堂太公之后,坐拥齐鲁富庶之地,却被田氏篡贼逼得偏居一隅,连祖宗基业都守不全!凭什么!”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内回荡,充满了不甘与怨愤,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燕国的胜利,如同一面冰冷而清晰的镜子,照出了他此刻的窘迫与无能。

匈奴曾是悬在北方诸侯头顶的利剑,如今却被燕国亲手折断,铸成了更显赫的权杖。

这权杖的光芒,甚至刺穿了齐地的阴云,让他感到无所遁形。

老内侍见他又要伸手去摸另一壶酒,终于忍不住上前,轻声劝道:“君上,保重身体啊。酒多伤身,况且……况且国事还需君上定夺。”

“定夺?”姜昭醉眼朦胧地看向老者,嗤笑一声,“定夺什么?定夺如何向田氏乞和?还是定夺哪座城池明天又要易主?”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北方,“你听听!天下都在为燕国贺!周天子要加赏,汉伯主要遣使,连那西陲的秦穆公都要凑上去结好!我呢?我姜昭现在是什么?是天下人的笑柄!是连自己都城都回不去的丧家之犬!”

说到激动处,他眼眶竟有些发红,不知是醉意还是悲愤。

老内侍心中酸楚,却知此刻不是感伤之时,他压低声音,近乎耳语:“君上,正因如此,才更需振作。燕国骤强,天下格局必生大变。我南齐虽暂处下风,却并非没有转圜之机。您莫忘了,我们还有宋国……”

“宋国……”姜昭喃喃重复,涣散的眼神凝起一丝微弱的光。宋国,与他同出于殷商旧裔,有姻亲之谊,更是南齐如今最大的倚仗。

宋公这些年虽未直接出兵助他平叛,但钱粮援助、道义声援从未断绝,也是田氏未能全力南下的重要顾忌。

“对,宋国!”姜昭猛地抓住老内侍的手臂,力道之大,让老者微微一颤,“我不能就此消沉!田氏悖逆,窃我国柄,分裂社稷,此仇不共戴天!燕国能北伐成功,是抓住了时机,用对了人,豁得出命!我姜昭难道就缺了胆气吗?”

他一把推开内侍,踉跄着走到殿中悬挂的齐国旧舆图前——那上面还是完整的齐国疆域。

他的手指颤抖着划过临淄、划过泰山、划过胶东半岛……这些都是他姜氏世代经营的土地,如今大半飘着田氏的旗帜。

一股混杂着酒气、耻辱和最后血性的怒火,在他胸中燃烧起来。

“我不能坐以待毙!燕国此胜,天下侧目,诸侯心思必定活络。田氏此刻定然也心惊胆战,怕燕国下一个盯上他!这是我南齐的机会……是联络盟友,重整旗鼓的机会!”

他转过身,脸上醉意未消,但眼神已锐利了许多,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弹出的狠厉与决断。

“传令!”姜昭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备车驾,沐浴更衣!明日……不,即刻起草国书!以我姜昭之名,遣上大夫为使,携重礼,南赴宋国商丘!”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殿内颓靡的空气全部替换掉。

“告诉宋公,齐国内乱,非止一家之祸,实乃礼崩乐坏之始。田氏篡逆,若得逞于齐,明日便可效仿于他国!请宋公念在姻亲之谊、唇齿之道,发仁义之师,助我讨逆复国!我姜昭愿以泰山为誓,复国之后,齐宋永为兄弟,共维周礼,同御外侮!”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更深的算计:“还有……在国书中,不妨提及燕国北伐之大胜。就说……就说燕公夫人一女子尚能北驱胡虏,复华夏故土,我堂堂男子,岂能坐视家国沦丧于逆臣之手?请宋公观燕国之气概,念诸侯之道义!”

老内侍精神一振,连忙躬身:“诺!老奴这就去安排!君上能振作,实乃社稷之福!”

姜昭摆摆手,示意他快去。待殿内重新安静下来,他独自站在舆图前,望着北方那片已被燕国玄色浸染的区域,又看向东方田氏占据的广袤土地,最后目光落在南方——宋国的方向。

酒意仍在翻涌,但一股冰冷的清醒已然占据上风。燕国的胜利是一把火,烧尽了北疆的阴霾,也照亮了他眼前的绝路。

这条路,要么在醉生梦死中走向灭亡,要么拼死一搏,或许还能挣出一线生机。

“霞夫人……公孙衍……乐羿……”他低声念着这些名字,嘴角扯出一抹复杂的弧度,“多谢你们……给了天下人一个‘可能’的榜样。我姜昭,未必就不能做第二个!”

月光偏移,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宫殿地面上,孤独,却挺直了几分。

南齐的使臣上大夫,带着国君近乎孤注一掷的国书与期盼,在夜色未尽时便悄然驶出临淄,车轮滚滚,向南疾驰而去。

宋国,商丘。

宫室虽不似洛邑王城那般恢弘古老,也不及汉国江州宫阙的崭新宏丽,却自有一种端严厚重的气度。

殿宇多用深色木材,雕饰古朴,陈设典雅,处处透着循礼守制的味道。

庭院中古柏森森,即便是盛夏,也带着几分沉静的凉意。

年过六旬的宋公,端坐于正殿主位。

他须发已白了大半,梳理得一丝不苟,头戴玄端,身着缁衣,腰佩玉环,面容清癯,目光沉静如深潭。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皱纹,却未曾磨去那份由内而外的雍容与坚持。

他手中捧着南齐使者星夜兼程送来的国书,绢帛上字迹因匆忙甚至略显潦草,但其中蕴含的悲愤、恳求与最后的挣扎,却透过笔墨扑面而来。

殿内只有寥寥数位心腹老臣陪同,气氛肃穆。

宋公将国书缓缓置于案几之上,手指轻叩着光滑的漆面,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声响。

他并未立刻言语,只是望着殿外庭院中摇曳的树影,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

“齐侯昭,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他开口,声音平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缓滞,却字字清晰,“田氏代齐,步步紧逼,礼法崩坏,莫过于此。昭公能守南疆一隅至今,已是不易。”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是宋国的上卿,闻言叹息:“君上,齐国内乱,非止一国之祸。田恒(田氏首领)弑君专权,分裂社稷,实乃大逆。今昭公遣使来求,言辞恳切,又以姻亲之名、唇齿之谊相请,更提及燕国北伐之大义……我宋国素以礼义立国,若坐视不理,恐天下非议。”

另一位较为年轻的大夫则面露忧色:“上卿所言固然有理,然则……田氏在齐经营数代,根深蒂固,北齐兵强马壮,非易与之辈。且如今北疆燕国新胜,气势如虹,天下目光聚焦于北,我宋国若此时大举介入齐国内争,恐消耗国力,引火烧身。汉伯主虽承君上之让,为天下盟主,但其态度不明,是否会乐见宋齐大战?……”

宋公抬了抬手,止住了下属的议论。

“你们所言,皆有道理。”他缓缓道,“介入齐争,确有其风险。国力消耗,邻国觊觎,皆是实情。”

他停顿片刻,目光重新落在那份国书上,尤其停留在“燕公夫人一女子尚能北驱胡虏,复华夏故土”以及“请宋公观燕国之气概,念诸侯之道义”这几行字上。

“然则,”宋公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宋国立国之本,在于‘礼’与‘义’。当年微子启受封于此,便是承殷祀,守周礼。葵丘之盟,诸侯尊王攘夷,歃血为誓,所为何来?不正是为了维护这天下共遵的秩序与道义么?”

他站起身来,虽年迈,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庭中古柏。

“田氏以臣弑君,以下犯上,分裂公室,此乃坏礼之始。若天下诸侯皆效仿田氏,强者为尊,弱肉强食,则周礼何在?道义何存?当初我将盟主之位让与汉伯主,非是畏惧责任,而是观姬长伯有平定乱世、安抚百姓之能,且他虽行霸道,内心仍存一丝王道之念。我退一步,是为天下早些安定,百姓少些战火。”

他踱步到殿门前,望着北方天际,仿佛能看到齐地的烽烟,也能感受到更北方燕国大胜带来的凛冽气息。

“燕国霞夫人,一女子而能立不世之功,固然因其才能与机遇,但何尝不是秉持了‘尊王攘夷’之大义名分?北伐匈奴,是为华夏除害,其行虽烈,其心可嘉。齐侯昭以此相激,虽有私心,却也不无道理。我宋国若此时退缩,岂非自认连一女子护持的‘义’字都不如?”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殿中诸臣,苍老的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我知道,有人会说,礼义不能当饭吃,不能御强兵。但诸位莫忘了,无礼义,则人心散;人心散,则国虽强亦不久。汉国能止步陈郑,除其实力考量外,未尝不是因我当年力主‘兴灭国,继绝世’之念,使其有所顾忌,不敢尽灭诸侯社稷。这便是‘礼’与‘义’的力量,虽无形,却能框定强者之欲,护佑弱者之存。”

“齐国内乱,是礼崩之典型。我宋国既以守护周礼自任,便不能坐视不管。”宋公声音愈发坚定,“然而,用兵之道,贵在审时度势。我不会即刻便倾全国之兵助昭公伐田氏。”

他对那位年轻大夫道:“你之所虑,亦有道理。汉国态度,燕国动向,皆需打探清楚。燕国大胜,天下震动,诸侯心思浮动,此正是合纵连横之机。”

“传我命令,”宋公回到主位,一字一句道,“第一,以宋国名义,正式遣使谴责田氏篡逆,不承认其北齐政权之合法性,声援齐侯昭之正统地位。将此意,通报天子及汉伯主,并传檄诸侯。”

“第二,增加对南齐的钱粮、军械援助,助其稳固现有疆域,训练士卒。可派熟知兵事的将领及谋士若干,以为辅佐。”

“第三,遣能言善辩之士,分赴汉、秦、乃至……燕国。向汉伯主陈明利害,齐国内乱若持续,不利于中原稳定,或可请其出面调停,至少保持中立。向秦穆公示好,秦燕结盟,西、北两强并立,宋齐之事或可引为侧翼牵制。至于燕国……”

宋公沉吟片刻:“燕国新胜,正需消化战果,稳定北疆,其南境与齐接壤,田氏亦为其潜在威胁。或可尝试与燕国通好,即便不能使其直接助我,至少可令田氏有所顾忌,不敢全力南顾。”

“第四,”他看向南方,眼神深邃,“派人联络汉国驻守陈郑的将领,重申绳池盟约的约定,必要时,请汉伯主出兵组建盟军支援南齐。”

安排完毕,宋公微微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与决绝。

“我老了,或许看不到天下复归完全礼治的那一天。但有些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方为君子。守护礼义,便是守护这天下最后的体面与秩序。齐侯昭的国书,是求助,也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宋国的立身之本。”

他重新坐下,对南齐使者所在偏殿的方向微微颔首。

“回复齐侯,宋国绝不会坐视礼法沦亡。请他振作精神,固守疆土,整顿内政。宋国必为其后盾,联络诸侯,共维大义。天道好还,礼义不孤,望其善加努力,莫负姜公先祖之荣光。”

使者领命而去,宋公独自留在殿中许久。

夕阳余晖透过窗格,为他苍老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他知道,这番决定可能将宋国拖入一场漫长的纷争,甚至可能引来更强的对手。

经过权衡利弊,宋公心中下定决心。

有些底线,必须坚守;有些旗帜,必须有人举起。

正如当年他将盟主之位让出,是为了更大的和平;今日他决定介入齐争,是为了守护心中那不可动摇的“礼”与“义”。

无论结果如何,他宋公,作为殷商之后、周礼的守护者,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

商丘宫城的钟声,在暮色中悠然响起,沉厚而悠远,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国度不变的坚持。

商丘宋公正式下令,宋国开始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