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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八——宜嫁娶、出行、祈福、求嗣。

辰时天光微亮,几乎一夜没睡的楚辞被金嬷嬷亲自收拾了一通,洁面、穿戴、梳头。他正是肆意放纵的好年纪,熬了大夜也不见过多疲态,只是姿态紧绷,仿佛如临大敌一般被人摆弄着换衣裳。

绛红色的圆领襕衫罩在外面,腰束素面银质革带,头戴黑色儒巾,脚踏皂色云纹缎靴。这一通打扮下来,楚辞便从一个低调朴素的青年,变成一个俊秀的新郎官。

他继承了楚玉菁江南水乡的秀丽长相,五官清秀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清朗朝气,此刻换上这身喜服,更显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因为紧张双眸微闪,却半点也看不出是曾经那个阴郁的小道童了。

时辰一到,楚辞先随着宋亭舟到正厅的香案前祭拜宋家先祖,再面向宋亭舟和孟晚行四拜之礼。

宋亭舟扶起楚辞,“今日你迎娶夫郎,此后当敬妻持家。谨守家风,不负门第。”

孟晚也按例叮嘱两句:“待人谦和,夫夫和睦,余生相守,顺遂安康。”

楚辞不会说话,躬身表示谨遵教诲。

“孟夫郎,你老早将我喊过来了,连饭都不给吃啊?”秦艽候在院里等着楚辞行礼,顺便调侃了孟晚一句。

阿砚年纪还小,孟晚喊秦艽来是给楚辞充场面的,听到他的话叫丫鬟端了盘糕点给他,“世子先吃两口果子垫垫得了,留着晌午回来吃席面不好吗?”

不光秦艽吃,心神不宁的楚辞也没滋没味地吃了半块,吃完便要率领迎亲的队伍出发了。

第一队前头引路仆役两个,手持木制素面的引路牌,上刻“宋家迎亲”四字。接着是旗手四名,持四面红绸小旗,小旗上用金线绣着吉、祥、喜、顺四字。

他们后面乐工八名,由礼锣手、鼓手、笙笛乐手组成,每经过街头巷口时要敲锣三声,合奏鸳鸯乐等雅乐。

末梢再配两名礼官,是宋亭舟找来的下官担任,手持婚帖和礼单,掌管整个迎亲队伍的礼制。

迎亲队的中排便是随行仆役、搬运聘礼的脚夫、骑马的新郎、迎接新夫郎的轿子、后头还要备上一顶副轿。

其中搬运聘礼的脚夫搬运的并不是纳征时的聘礼,而是剩余的补礼,其中以绸缎、时令果子、糕点等为主,向新夫郎家证明男方守信重礼,并无敷衍之意,主要是显示诚意之用,还能用来给新夫郎家招待宾客。

不光如此,迎亲队还要准备催妆礼、送嫁伴手礼和谢媒礼,主要都是轻便易携带的东西,核心是凑吉庆、尽礼数的意思。

秦艽坠在队伍最后面压阵,潇洒的对孟晚和宋亭舟挥了挥手,“我也学学怎么迎亲。将来……”他话说到一半又突然不说了,脸色有片刻变化,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没再言语,轻拉缰绳跟上前面的队伍。

“他之前不是要吵着迎娶裴安缘,怎的正旦宴之后又没了消息?”孟晚站在门口目送迎亲队伍离开,随口问了宋亭舟一句。

宋亭舟牵着他往里走,“忠毅侯已经答应了他们的婚事,想来也快了。”

“答应了?”孟晚讶异道。

宋亭舟站在门框一侧的鎏金铜狮前,脚下是从阶前一直铺到二进院的红毡,“忠毅侯有自己的考量,旁人也窥探不得。”

忠毅侯府如今荣宠加身,声势显赫,反而行事愈发低调起来,然而被架在这种高位上,不是忠毅侯想低调,就能完全低调的,高处不胜寒,其中滋味,只有秦家人知道。

“我们来得正巧了,你们夫夫在此,省得我还要再递帖子。”

惠恩伯爵府的马车还没停稳,聂知遥便叫住了正要往里走的孟晚和宋亭舟。

孟晚嘴角含笑,转身迎了过去,“还是你够意思,这么早就来了,绯哥儿呢?”马车上只有乐正崎、聂知遥夫夫二人,外加聂知遥的小侍。

乐正崎先拱手对宋亭舟和孟晚道喜,而后才说道:“他在松韵学院上惯了学,回来不大适应,我便将绯哥儿送去了尹家的私塾,他和尹家的小哥儿玩得正好,说要同尹家的车驾一起来。”

尹家和顾家的家世差不多,都是清流世家,家中不论男女哥儿,四岁都要开始启蒙读书,便设有内眷私塾,在京中很有名,以前项芸也被请去讲学过。

这次楚辞成亲,孟晚给尹家也下了帖子。宋亭舟的位置在这儿,下帖子的时候要考虑方方面面,只可多下帖子,哪怕人家不来也不好漏了哪个,不然就是得罪人。

聂知遥夫夫是自己人,孟晚立即把聂知遥拉到正院去。至此他和宋亭舟便要暂且分开,他到正院的厅堂准备等下人禀告再前去接人,除了官位高于宋亭舟的内眷,其余夫人夫郎孟晚就在正院院门处等着就行了。

宋亭舟和他差不多,也候在前院厅堂,迎接男客。

聂知遥来得算是最早的,孟晚和他聊了半晌,仔细询问过对方他家布置的可有不妥之处:“哪里都符合规制,你这义父当真是尽心尽力了,往后绯哥儿的夫家若能这般尽心,我夜里做梦都要笑醒。”

孟晚养两个儿子都是摸摸索索,暂且体会不到聂知遥这份为绯哥儿嫁人操的心。“你和你夫君若是怕绯哥儿将来受气,招个上门夫婿不就成了吗?只要有钱有地位,还怕绯哥儿过得不顺?”

聂知遥送他个白眼:“你当都是什么样的人上赶着做上门女婿?不说上门女婿,就是门第相差得多的,都是满腹心思。你可听说了鸿胪寺少卿家的事?”

“鸿胪寺少卿?”孟晚觉得有些耳熟,“他家什么事?”

聂知遥之前和乐正崎住的宅子附近,基本上都是朝中小官,其中一位邻居便是鸿胪寺少卿,这些年着实看了他家不少热闹,“他出身寒微,不知怎么搭上了齐家,高娶了齐家的女儿。当初说的不知道有多好听,姿态放得又低,哄得齐家将女儿嫁了过去,又是陪嫁房产,又是陪嫁铺面,结果没过半年就将养在外面的外室接回了家,第二年又纳了个性格泼辣的妾室,今日这个小产,明日那个又落了水,家里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聂知遥说完心有感慨,“所以说,嫁人之前谁知道对方是人是鬼,没准越是家世相差太多的,越是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孟晚沉默着听完他的八卦,终于想起这位鸿胪寺少卿的身份,“我认得这人,还和他夫人在一起赴过承恩伯爵府的宴。”

不是所有穷苦人家都老老实实、勤勤恳恳,自然也有柴家那样不通俗理的刁民。齐舜英看着就像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且有得磨。

聂知遥心思一转,“我想起来了,宋大人是不是与那位柴少卿是同年进士?今日喜宴不会请了他家人吧?”

孟晚抿了一口茶,“虽是同年,但交情一般,有些小过节,我怎么可能给他家下帖子?”

同聂知遥说了一会儿话,宾客们逐渐奉帖上门,常金花是长辈,便坐镇中堂,孟晚忙着迎人落座。

宋亭舟在朝堂上的地位炙手可热,就算有些大人不能亲自到场,但内眷也客客气气地携礼前来。

除了顺天府的下属们和六部中同宋亭舟相熟的官员家眷外,还有宋家邻居,寇大人的夫人朱氏、秦艽的母亲忠毅侯夫人、上次说要来的勤王妃、清流中几个不太熟悉,但孟晚下了帖子愿意给面子过来的人家。

茹娘几个嫂子带她上门,顾夫人则是今日的全福夫人。

这么多的客人,林林总总将正院厅堂、偏房、廊下所布置的桌子,坐了个七七八八。

“大嫂,你家小草呢?怎么光见乳母不见孩子?”孟晚嗓子都快冒烟了,在郑淑慎面前也没遮掩,忙里抽闲灌了半杯热茶,不敢多喝,怕一会儿上厕所耽误工夫。

郑淑慎坐完月子身材更加丰盈,双下巴都出来了,他颇为无奈地说:“你大哥给带去前面了。”

孟晚:“……”

郑淑慎脸色一红,也觉得吴昭远有点不靠谱,“你放心,他也就是去显摆显摆,一会儿我就叫侍书去把孩子接回来。”

孟晚把常金花身边的苇莺叫来,“前面文官武官都有,来来往往的小厮也多,小草才多大一点,别一会儿了,让苇莺带侍书一起过去接孩子吧。”

安顿好郑淑慎,已经快要到吉时了,枝茂又迎了个穿着织锦棉布的妇人过来,那妇人头戴一支做工简约的莲花金簪,手腕上各一只厚重的银镯,进院后东张西望,眼睛都不知道看哪儿。

“春芳嫂子,你怎么才来啊?冯举人可考中了?”孟晚和善地带她往里走,直接往常金花那里领。

提起冯进章,卢春芳精神了一些,说出的话却是,“还是没中,不过我们老家来信了,县老爷说要聘他去县学教书。”

她神情不见失落,反而带着一丝欣喜,比起心有不甘、屡试不第的冯进章,卢春芳是个极其容易满足的人。

常金花见到她很高兴,“春芳啊,过来跟我坐会儿,午后吃完席面别走,在我这儿住上两天。”

“婶子,我就不……不住了。”一桌子的达官显贵中间,卢春芳在其中格格不入,她拘谨地坐在常金花身边,又想好好跟她说话,面对这么些高贵的夫人夫郎,又不好意思张嘴。

沈二夫人坐在位置上吃瓜子,她历来口无遮拦,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道:“宋家这是哪儿来的穷亲戚,怎么打扮得这么……”寒酸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坐在她身边的女娘便端了盏茶水喂到她嘴边,“婶婶,吃瓜子口干了吧?快喝盏茶水润润。”

孟晚本来在与忠毅侯夫人说话,对方夸他喜宴办得周全妥帖,处处透着细致,连院里摆的盆花都选的是开得正盛的牡丹和海棠,看着就喜庆。

孟晚笑着与她寒暄,实际上一直在观察这边的动静,常金花毕竟是乡野出身,勉强学了点规矩应付进宫,那些自认为高贵文雅的妇人夫郎们,面上看在宋亭舟的威势上不会说些什么,保不准背后会偷偷笑话她。

这也就罢了,但在自家地盘上,当着孟晚的面,若是叫常金花被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去,那就是他自己没本事。

“这位是沈三姑娘吧?我还是头次见到,今儿席面上有二夫人爱吃的熊掌,二位定要多用些。”孟晚同忠毅侯夫人告罪一声,移步过来招呼道。

沈三姑娘连忙起身,对着孟晚屈膝行了一礼,“多谢孟夫郎挂心,我和婶婶当年在乡下的时候,倒是见过熊,我二叔是村里顶好的猎户,却也不敢上前比划,这回便借孟夫郎的光尝上一尝,还望夫郎不要嫌弃我们小家子气,没吃过好东西才是。”

她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是沈大人嫡三女,应当是和兄长一起进京的。个头很是高挑,眼大唇厚,但说话爽利,条理清晰,丝毫不介意说出自己的出身,大方磊落,反而博得人好感。

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

孟晚对她微微颔首,转而继续与旁人谈笑风生去了。

沈三姑娘坐下轻抚胸口,用帕子掩着嘴巴,小声对身边的沈二夫人告诫道:“婶婶!来之前我怎么和你说的?宋家不比旁人,便是我爹也够不上人家,你切莫再胡言乱语了!”

她亲姐姐是宫中盛宠的容妃娘娘,这姑娘却半点都不娇纵,比沈二夫人这个大人还持重懂事。

沈二夫人被侄女训斥也不恼,颇有些习以为常,“我这不没说什么吗?本来就是穷亲戚……好好好,婶婶不说了。”

沈三姑娘收回瞪得溜圆的眼睛,对同桌的其他夫人、夫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巳时末——

蚩羽从前院过来叫人,“夫郎,迎亲的花轿回来了,队伍马上就到。”

孟晚闻言立即站起身来,到堂屋里去扶常金花,两人不必出门迎人,但要去正厅端坐,等候新人跪拜。

宋家的族中长辈来了七八个,其中内眷出去接引,还有聂知遥和郑淑慎这样同孟晚亲近的,也要出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