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景象,比之前在河边所见更宏大,更震撼人心。如果不是姚韵锦事先告知这和谐背后的诡异,以及他们亲身感受到的那丝不自然的秩序带来的压迫感,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将此地奉为理想中的乌托邦,传说中的极乐净土。
陶未央小组里负责被器材的胡山杰看着眼前望不到边际,建筑稀疏却充满生机的雪原城镇,喃喃自语:“这里......好大呀......”这里与其说是城镇,不如说是一个以低密度蔓延开来的、人与自然万物完美融合的巨型生态聚落,其面积规模不亚于外界一个庞大的直辖市。
姚韵锦走在前面,她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她只是偶尔会停下脚步等待队员们从震撼中回过神。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姚寅笙能感觉到,在这片过于完美的和谐中,姚韵锦的身上也萦绕着一种与她相似的、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队伍沉默地穿行在这片梦幻之地上,他们这群装备各异,风尘仆仆的外来者引来不少当地居民和动物的注目,但那些目光中只有纯粹的好奇,没有丝毫戒备或敌意,仿佛他们的出现也只是这和谐画卷中一个可以被自然接纳的新元素。
随着不断前行,地势开始明显抬升。脚下的雪径逐渐变成依山开凿的石阶,虽然宽阔却也开始显露出岁月的痕迹和攀登的难度。周围的房屋逐渐稀少,最终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原始更陡峭的山地景观。
远远地,那座巍峨的高山终于清晰地矗立在眼前。山体庞大,通体覆盖着皑皑白雪,在金光下闪烁着圣洁而遥远的光芒。而在那云雾缭绕的山巅上,一点金色的光芒尤其夺目,宛如黑暗中的灯塔,那便是噶丹松赞林寺所在。
靠近山脚,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逐渐取代之前城镇的闲适,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檀香气味。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朝圣者。从山脚开始,一条铺着巨大青石板的宽阔山路蜿蜒向上。在这条山路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数以百计不为过,男女老少们正以一种缓慢却无比坚定的姿态进行叩首朝拜。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物,有的看起来材质普通,像是外面的寻常百姓;有的则衣着华丽,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此刻他们都做着同样的动作:站立,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然后降至面前、胸前,随后全身匍匐在地,双臂前伸,额头轻触冰冷的石阶或积雪,再站起迈至刚才手掌触及的位置,周而复始。
一步一叩首,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到令人惊讶,脸上没有任何痛苦或疲惫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痴迷的虔诚与绝对的专注。眼神空洞而灼热,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和山顶的那点金光。叩拜时身体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无形的精神洪流,弥漫在整个山脚。
这种极致丧失个体性的虔诚,与山下城镇那种充满个体生机的和谐形成诡异的反差。仿佛山下的和谐是外在的表象,而这里的虔诚才是通往这片土地核心规则的钥匙。
姚韵锦带着队伍,没有踏上那条朝圣的主道,而是沿着一条相对偏僻,只供人行走而非叩拜的侧径向上。侧径上也有零星的朝圣者,但他们只是徒步上行,看到姚寅笙一行人,尤其是带路的姚韵锦时会投来平静而略带疏远的目光。
沿着侧径攀登了约莫四十五分钟,一座宏伟无比,气势磅礴的建筑群终于清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那就是噶丹松赞林寺,它并非仅仅是一座孤立的寺庙,而是一片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鳞次栉比的庞大建筑群。无数的殿堂、经堂、僧舍、佛塔巧妙地与山势融为一体,白墙金顶在雪光与金光下交相辉映,散发着神圣、威严、不容侵犯的气息。最高的主殿,那金色的屋顶仿佛直接与湛蓝的天穹相接,之前远远看到的光芒正是源于屋顶。
巨大的寺门由暗红色的木材制成,门很厚重,上面镶嵌着巨大的金色铆钉和繁复的宗教图案。此刻寺门紧紧关闭着,寺门两侧站着两名僧人。他们身穿绛红色的僧袍,外罩金黄色的坎肩,身形高大面容肃穆,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带着一种与山下朝圣者不同的冰冷审视。他们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强大到令人心悸的气场,仿佛两尊守护神圣之地的金刚力士。
姚韵锦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她走上前,对着守卫的僧人,习惯性地想要用手语或者眼神表达来意。然而,其中一名守卫只是冷漠地瞥了她一眼,甚至连手势都懒得回应,直接抬起一只手,做出明确的禁止手势。那姿态,仿佛在驱赶一只试图靠近的无关小兽。
姚韵锦的脸上闪过无奈和黯然,她早已预料到会是这种结局。
就在这时,姚寅笙从队伍中走上前,站到姚韵锦的身边。她需要与守卫沟通,说明来意,至少尝试能否见到管事的人。但就在姚寅笙抬头,目光与那名拦截姚韵锦的守卫对视的瞬间,那名原本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守卫脸上清晰地闪过一抹极度震惊,甚至可以说是骇然的神色,好像他看到什么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事物。他死死地盯着姚寅笙的脸,尤其是她的眼睛,身体晃动一下,那副金刚怒目般的威严姿态出现裂痕。
下一秒,守卫猛地转身,甚至顾不上理会旁边的同伴和姚韵锦,见鬼似的用近乎失态的慌乱步伐一把推开厚重的寺门,门打开一道缝隙,守卫闪身挤进去,随即寺门又在他身后迅速合拢。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让所有人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另一名守卫虽然也面露惊疑,但依旧恪尽职守地拦在门前,只是他看向姚寅笙的眼神已经满是惊骇与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