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红22师……没有回复。”通讯员的声音在寂静的指挥部里显得格外艰涩,他抬眼看向周亦云,目光中带着求助般的期盼。
周亦云死死盯着那台沉默的电台,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呼叫。换备用频率,所有预设频道,循环呼叫。”
他话虽如此,心中却已明白——红22师主力,恐怕凶多吉少。
同一时刻,长江北岸,段得昌率领的后勤与炮兵部队,在距离黄冈十余里的江边停下了脚步。对岸传来的不再是零星的枪声,而是连成一片、闷雷般的爆炸与履带碾轧大地的轰鸣。那声音让他心头骤紧。
“不对劲……传令,全队停止前进!”他当即派遣侦察兵向前探明情况。
不到半个时辰,两匹战马驮着浑身血污的战士狂奔而回,马蹄踏过临时搭建的浮桥,直冲到段得昌面前。马背上的战士滚鞍而下,声音因惊恐而扭曲:“参谋长!主力……主力在瑜家湾遭遇敌军坦克群!部队……部队被打散了!”
段得昌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一把抓住那名战士:“师长呢?曹师长在哪里?!”
通讯员摇了摇头,脸上混杂着硝烟与绝望:“不知道……突围命令下达后,队伍就散了,再没见到师长……”
段得昌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半步,脸上悲愤交加。他望向对岸那片被炮火映红的天空,仿佛能透过硝烟,看到他的战友,正被钢铁洪流无情地吞噬。
突然段得昌一把抓住通讯员的肩膀:“你说清楚!师长最后下达的是什么命令?!”
“分、分散突围……以连为单位,向崎山集结……”通讯员脸上还带着硝烟灼伤的痕迹,“我们冲出来时,看见师长带着警卫排往北边去了……”
这时对岸又传来密集的爆炸声。段得昌望向硝烟升起的方向,拳头捏得指节发白。他身后,后勤部队的战士们正不安地聚集着——这里有炮兵、医务兵、粮秣队。
“参谋长,我们现在……”炮兵营长声音发颤。
段得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身面对部队,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同志们!主力部队遭遇强敌,现在轮到我们了!我命令——”
“第一,工兵排立即彻底炸毁上下游三里内所有可用渡口!”
“第二,后勤部队由特务一个排带领,立即向回转武汉!”
“第三,炮兵就地构筑工事,掩护炸桥。”
他抓起一挺轻机枪:“其余人跟我来!我们在江边每多守一刻,突围的同志就多一分生机!”
黄冈第一装甲师指挥部,王耀伍正对专心致致的看着地图对着旁边的参谋长说道:“你说司令这么想的,我正准备在上海大干一场,结果一仗没打,让我们来打红匪,何成俊就是一个废物,连黄冈都打不下来。”
“师座,这回咱们可真是露脸了!”参谋长难掩兴奋,作为第一次上战场的豪门子弟,指着作战地图对王耀武说道,“千里奔袭,半天拿下黄冈,不光敲掉了红匪一个主力师,连他们匆匆赶来的援军也在城外被咱们冲垮了。现在工兵正在按预定计划,全力夺取并修复江上的浮桥,渡江通道眼看就要打通。”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不过说实话,这股红匪……跟我们以前剿的不太一样。战斗力很高,尤其那股顽强劲儿机枪子弹扫过去,倒下一片又站起一片,重伤员抱着手榴弹就往履带底下滚。这种死战不退的劲头,我上次见到,还是在山东和鬼子血战的时候。”
王耀伍推开指挥部的帆布门帘,骑上马跑到了前线,硝烟混合着江水的湿气扑面而来。他大步穿过刚占领的阵地,在一处战车残骸旁停下脚步,一堆被俘虏发红军战士正在往黄冈而去,其中一人肩章上还残留着撕掉领花的痕迹。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王耀伍用马鞭轻轻点了点那一名战士的的肩膀说道:“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战士抬起自己受伤的胳膊满是血污的脸,眼神疲惫却依然锐利的说道:“老子红二十二师。”
马鞭在半空中顿住了。王耀武俯身盯着对方说道:“你们师长是不是叫曹元?”
“是又怎样?”伤员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王耀伍直起身,慢慢摘下手套。江风吹动他披着的大衣下摆,对着战士说道:“你们师长还是我的老长官,”说到这里王耀伍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接着他对着战士说道:“你们师长在哪?”
被俘的战士突然挣扎着起来:“我们师长,不知道。。。”
“我知道。”王耀伍打断了他。他沉默地从军大衣内袋里取出烟盒,抽出三支香烟,轻轻塞进那名伤员血迹斑斑、微微颤抖的指缝中。
然后,他转向参谋长,声音清晰而有力的说道:“别忘了我们第一装甲师的老规矩。给他们包扎,用最好的药。传话下去:找到曹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耀伍转身向指挥部走去,经过参谋长身边时,脚步微顿,压低嗓音,只让身边人听见:“给南京的捷报上,加上一句:红二十二师师长曹元,确认阵亡。”接着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对岸武汉的方向,补充道:“再拟一份电报,发给18军指挥部。”
长江边段得昌站在断桥的焦黑木桩旁,手里的望远镜微微颤抖。对岸最后一截桥面正缓缓沉入江心,浪花吞没了那些没能过江的身影。
他身后聚集着200多名收容来的战士,有的是从瑜家湾突围出来的,有的是在转移路上相遇的。每个人都带着伤,但每个人都还紧握着枪。
“参谋长,”炮兵营长嘶哑着嗓子,“炮弹打光了。”
段得昌点点头。他看见江对岸,第一辆涂着青天白日徽的坦克已经碾过滩头阵地,黑洞洞的炮口正转向这个方向。
一声巨响桥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