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再白费气力了。”龙皇巨大的头颅低垂,龙须无力地飘荡,声音透过神念传来,可那双黯淡的龙睛深处,却燃起一抹近乎决绝的金焰,
“本皇这副残躯…暂且还撑得住。你且留些余力,待本皇…再与那孽畜搏杀一轮。若是…若仍是不敌…”
他略微停顿,龙睛望向杨云天,“你便不必再管本皇,速速寻个间隙,能走多远…便走多远罢!”字字句句,竟已透出托付后事、欲行死志的悲壮。
杨云天耳闻龙皇这番近乎认命的遗言,却只是紧抿嘴唇,恍若未闻。
他此刻哪还有闲暇分心理会这些?体内经脉之中,原本充盈澎湃的乙木灵气早已涓滴不剩,一路上为了维持龙皇生机、催动诸多功法、施展身法,他周身法力也如决堤洪水般倾泻,如今十成之中,仅剩一二,丹田气海传来阵阵空虚的钝痛。
眼见寻常疗愈之法全然无效,杨云天眼中厉色一闪,再无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眉心处那道玄奥的竖痕猛然张开!
刹那间,视野剧变,真实世界的景象褪去色彩与形态,化作一片由无数纵横交错、明暗闪烁的因果丝线构成的奇异图景。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龙皇身上。
只见那道狰狞的伤口处,无数代表“损伤”、“分离”、“痛苦”的灰暗因果丝线,正从创面蔓延滋生,另一端则死死缠绕、连接在远处那头犼兽庞大的身躯之上,丝丝缕缕,清晰可见,正是行凶者与被加害者之间最直接的恶因恶果!
杨云天心中一动,强忍着神识与法力双双告罄的虚弱感,再次强行催动那消耗恐怖的“因果转嫁”之术。
意念牵动因果之眼,无形的力量化作最灵巧的“手”,精准地捕捉到那些连接伤口的灰暗因果线头,如同拔除深入骨髓的毒刺,一根根将其从龙皇的“果”之端剥离、切断!
紧接着,那股玄妙之力牵引着这些代表着“伤害结果”的因果线头,跨越虚空,强行“粘贴”到了始作俑者——犼兽自身的“因”之端上!
过程无声无息,却仿佛撬动了某种天地法则。
“咦?”
龙皇与犼兽几乎同时生出难以言喻的奇异感应!
龙皇只觉浑身骤然一轻,那折磨神魂的钻心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他惊愕地低头看去,只见身上那道深可见骨、血肉翻卷的恐怖伤口,此刻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新生的淡金色龙鳞如同春笋破土,迅速覆盖其上,转眼间便完好如初,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而那被犼兽削去吞食、本应永久缺失的一大条龙肉,此刻竟也凭空“长”了回来,筋肉饱满,鳞甲俱全,仿佛刚才那血淋淋被分食的一幕,只是一场逼真却虚幻的噩梦!
“吼——!!!”
与此同时,远处的犼兽却发出一声震怒而痛苦的咆哮!
只见它那坚韧无比、覆盖着钢针般黑毛的背脊处,毫无征兆地皮开肉绽,一道与先前龙皇身上一模一样的巨大伤口凭空撕裂开来!深可见骨,乌黑的兽血汩汩涌出!
只是,这伤势毕竟源于它自身的力量与特性,出现在它身上,虽也带来痛楚与惊怒,却并未像龙皇那样因天敌气息而导致效果加剧。
它强横的体魄与凶兽本源迅速压制着伤势的恶化,伤口虽未立刻愈合,却也不再扩大。
犼兽猛地扭头,赤红如血的兽目死死盯住杨云天,那目光中的暴戾与贪婪已被浓浓的惊疑、忌惮,甚至是一丝隐隐的骇然所取代。
它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人族修士究竟用了何等诡谲莫测的手段,竟能将施加于他人的伤害,如此诡异地“返还”到自己身上!这分明是鬼皇才具有的能力!
此刻在它心中,这个看似修为不高的人族青年,其威胁程度已然直线攀升,甚至超过了旁边那条气息奄奄的青龙!
“这…这是何等玄奇法门?!”龙皇感受着体内迅速恢复的些许力量与完好如初的身躯,巨大的龙睛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他激动地向着杨云天传音,声音都在颤抖,“若能一直如此,我二人联手,岂非…岂非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杨云天依旧没有回应龙皇的振奋。
他眉心的因果之眼缓缓闭合,脸色却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冷汗,身形甚至微微晃了一下。
强行转嫁如此严重的、涉及高阶生灵本源的伤势,对他的神识与因果之力的消耗远超想象,几乎掏空了他最后的心神储备。
他深知,这“转嫁”之术看似逆天,实则是饮鸩止渴,治标不治本。
尤其是面对犼兽这等实力深不可测的凶物,其承受伤害的能力远非重伤的龙皇可比,自己根本施展不了几次,便会彻底油尽灯枯。
“唯有原先的思路,才是破局正途!”杨云天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必须让龙皇完成生命层次的跃迁,真正召唤出更强的祖龙之力,才有抗衡甚至击败这头凶兽的可能!
而关键在于——足够庞大、足够精纯的乙木本源之气,与龙皇自身的龙息结合催化!
他再次凝聚心神,并非睁开因果之眼,而是将自身对乙木之气的敏锐感知催发到极致,疯狂扫描、搜寻着方圆数百里内每一丝可能存在的、蕴含着生机的乙木气息。
然而,反馈回来的结果,却让他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目光所及,神识所感,尽是一片死寂的焦土与翻腾的阴森鬼气。
这片地域被鬼族占据侵蚀太久,早已断绝生机,莫说是可供利用的、成规模的乙木灵气,便是连一棵稍微像样点的草木都寻不见!
举目四顾,荒芜苍凉,只有嶙峋的怪石与干裂的土地。
“没有…一点都没有…”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悄然爬上杨云天的心头。
这俨然成了一个死循环,一个看似无解的绝境难题!
没有乙木之气,便无法助龙皇蜕变;无法蜕变,便绝难抗衡犼兽;而犼兽在侧,又哪有时间去遥远之地寻找乙木之源?
就在杨云天还沉浸在寻找乙木之气的状态中时,对面的犼兽已然从短暂的惊怒中彻底回过神来。
它赤红的兽目死死锁定杨云天,凶光爆射,再无半分戏谑与轻视,只剩下最纯粹的欲除之而后快的暴戾杀意!
一声饱含杀意的咆哮震碎云霄,犼兽第一次不再等待猎物挣扎,而是主动发起了致命袭击!
它要速战速决,绝不给对方任何喘息与施法的机会!
这一刻,这头上古凶兽终于毫无保留地展露出与其滔天凶名相匹配的恐怖实力!
以犼兽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空间骤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扭曲与塌陷!
那缭绕其身的漆黑煞火仿佛拥有了生命,疯狂蔓延,所过之处并非燃烧,而是更可怕的“湮灭”!
空间被灼烧出一个个边缘不断蠕动扩大的虚无黑洞,光线、声音乃至灵气都被吞噬进去,形成一片充斥着毁灭与死寂的绝对领域。
它脊背上那道由因果转嫁而来的狰狞伤口还在渗着乌血,但犼兽浑然不顾,仿佛那痛楚只会更加激发它的凶性。
四只覆盖着鳞甲与钢鬃的巨蹄猛地踏碎虚空,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撕裂天幕的黑色陨星,挟带着漫天湮灭火海与空间碎片,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龙皇与杨云天悍然冲撞而来!
速度之快,威势之猛,远超先前!
“不好!”龙皇瞳孔骤缩,那源自血脉的恐惧竟再次被这毁天灭地的景象勾起,但他深知此刻已无退路。
他发出一声混合着愤怒与决绝的龙吟,周身残存的祖龙虚影青光暴涨,强行压住战栗,巨大的龙躯盘绕,将背上的杨云天护在中心,同时龙首高昂,凝聚起全身残余的龙力与刚刚恢复不多的生机,化作一面厚重的青金色龙纹光盾,横亘在前!
“砰——!!!!!”
黑色陨星与青龙光盾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无法形容的巨响仿佛让天地都寂静了一瞬,紧接着便是狂暴到极点的能量风暴向四面八方疯狂炸开!
青金色的光盾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表面便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在犼兽那缠绕着湮灭黑火的冲撞下轰然破碎,化作漫天流萤!
“噗——!”龙皇如遭雷击,庞大的身躯剧烈震颤,护体的祖龙虚影瞬间黯淡了大半,一口滚烫的龙血混杂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将他胸前的鳞甲染得一片猩红。
那恐怖的冲击力不仅击溃了他的防御,更透过虚影,狠狠砸在他的实体之上,龙腹处的鳞片大面积崩碎,露出里面模糊的血肉。
犼兽攻势毫不停歇,撞碎光盾的瞬间,它那只缠绕着黑火的巨爪已然撕裂能量乱流,带着切割空间的厉啸,朝着龙皇暴露出的胸腹要害狠狠掏去!
爪风未至,那冰冷的煞火已让龙皇伤口处的血肉传来被冻结、再被寸寸剥离的剧痛!
“昂——!”龙皇痛吼一声,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战斗本能,龙躯猛地一扭,险之又险地用相对坚硬的背脊龙鳞硬抗了这一爪。
“嗤啦——!”
撕裂声响起,龙皇背脊上再添五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漆黑的煞火如同附骨之疽,瞬间侵入伤口,疯狂灼烧着龙骨与龙髓!
龙皇浑身剧烈痉挛,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萎靡,那刚刚因因果转嫁而恢复的些许生气,再次被沉重打击。
他强忍剧痛,龙尾如钢鞭般猛然抽出,带着呼啸的罡风砸向犼兽头颅,试图逼退对方。
然而犼兽仅仅偏了偏头,任由龙尾扫在它肩胛,发出金铁交鸣的巨响,却只留下浅浅白痕。
它另一只前蹄已然抬起,分光剔骨的乌光刃芒再次闪现,化作数十道刁钻的黑线,直刺龙皇周身关节与灵力运转的关键窍穴!
龙皇左支右绌,庞大的身躯在犼兽迅疾如电、狠辣精准的攻击下,显得笨拙而迟缓。
他身上不断添加着新的伤口,漆黑的煞火在多处燃烧,龙血如雨洒落,将下方焦黑的大地染出片片凄艳的赤红。
祖龙虚影已淡薄如纱,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溃散。
绝对的压制!凄惨的下风!
犼兽如同一位技艺超绝的屠龙者,从容不迫地瓦解着巨龙的防御,切割着他的血肉,享受着一场血腥的盛宴。
它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每一次攻击都让龙皇的咆哮变得更加痛苦与无力。
而被龙皇拼死护在中心、免受大部分直接冲击的杨云天,此刻却如同茫然无知,完全对身外之物毫无察觉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