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仿佛永恒,又似虚无之地。
在这里,光阴失去了流淌的意义,虚空模糊了存在的边界。
唯有无穷无尽的、凝结为实质的因果丝线,交织成一片沉默的罗网。
这些因果丝线,每一条都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沉重与纠葛,此刻却如亿万条交织的锁链,共同缠绕、束缚着一口散发着朦胧金光的大钟。
那钟古朴,非金非玉,其上流淌的光辉并不炽烈,却有一种镇压万有,定义秩序的至高意味。
正是这光芒,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存在锚点,照亮了自身,也映照出那层层叠叠,几乎将钟体完全包裹的因果枷锁。
钟内,一道极为模糊的人影盘膝静坐,轮廓似与钟壁的流光融为一体。
他仿佛已在此坐了万古,与钟同寂,与因果同朽,成为了这里的一部分,无半点生机或意念的波动。
一切,似乎本当如此持续下去。
然而——
“铛……”
一声微弱到近乎不存在的钟鸣,自那被重重因果丝线,交织成锁链束缚的钟体内幽幽传出。
这并非实际的声音,而是一种“存在”的涟漪,一种“秩序”根基被轻微撼动的震颤。
因果锁链似乎也随之微微一动,发出无声的铮鸣。
就是这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如一滴冰水坠入亘古死寂的深潭。
钟内,那道仿佛已化为雕塑的模糊人影,于无尽的沉寂中,蓦地,睁开了双眼。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
那双眼眸睁开的刹那,这片被因果锁链和金光照亮的永恒虚无之地,陡然被注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活性”。
眸光穿透了厚重的钟壁,无视了缠绕的因果,向着无法描述,无法度量的“远方”延伸出去。
几乎在同一刹那。
坐落于中神州之巅,统御五洲的道极宫。
星命、天刑、造化、轮回四座殿宇内。
星命殿主,周身沐浴永恒星辉,容颜隐于璀璨星河之后的尊贵女子,自亘古静定中蓦然惊觉,眸中周天星轨骤然乱序疾走。
天刑殿主,真身所在宛如雷霆炼狱,身形巍峨笼罩紫电神光,猛地紧握手中裁决一切的雷霆权杖,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应,令其周身奔涌的刑罚雷霆都为之一滞。
造化殿主,身形常驻于虚实生灭交织的玄妙奇境,周身流转创造与终焉的无尽道韵。
蓦地,其自造化长河中显化真形,眸中万千气象骤然凝滞,掌间一枚象征万物枯荣的道种无声龟裂。
轮回殿主,隐于横贯生死,贯通古今的轮回涡旋深处,脚下踏着无尽轮回烙印的光阴长河。
骤然,长河波涛逆卷,涡旋深处亿万往生烙印齐齐震颤,他手中那支勾连前世来生的判命笔,笔锋悬止,一抹朱红凌空凝固。
“那是……宫主!”
四位殿主的神念,几乎是同一时间交汇。
紧接着,他们便听到一个声音,直接响彻在他们的道心深处,漠然、古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道极钟,动了。”
闻听此言,四位殿主皆是面露惊疑之色。
道极钟乃是无上仙器,由仙界赐下,虽由宫主执掌,但亘古以来,都沉寂如磐石,从未有过自主异动。
即便道极宫弟子可以借用其力,所引动的也不过是浩渺威能中微不足道的一丝,如同从大海中取一滴水,绝不可能引起道极钟任何异动。
况且,在这元泱界,道极钟亦受此界残留天道意志隐隐压制,即便身为执掌者的宫主,欲要完全催动其威能,也需付出代价。
若非有此掣肘,道极宫早已涤荡八荒,岂容南荒妖族割据,北冥冥教潜伏?
而今,宫主亲口所言,道极钟……动了。
“宫主,道极钟因何异动?”天刑殿主率先发出疑问,声如闷雷,带着凝重。
其余三位殿主的神念亦凝聚等待。
沉默了片刻,那漠然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仿佛在回溯一段被封存的古老秘辛。
“当初,仙界贯通元泱,虽遭此界天道抵抗,却也成功切割其部分本源,融合仙界无上意志,方炼成道极钟。正因如此,此钟方能存于此界,与此界天道意志相互制衡。”
“炼制道极钟者,乃是仙界那位无上仙主。彼时,仙主本欲分出一道真灵,亲自降临,执掌此器,却遭元泱天道反击,致使那道真灵被放逐,万古无踪。”
“而今道极钟异动,非外力所致,乃源自其本源。吾对道极钟的执掌……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滞涩。”
宫主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却吐露出石破天惊的推断,“如此看来,当是仙主当年被放逐的那一道真灵......回归了。”
此言一出,即便四位殿主早知这段渊源,心神亦不由剧震。
仙主真灵!
那是创造道极钟,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更高位存在!
“宫主,仙主的真灵……真的回归了?”
星命殿主的声音自璀璨星河后传来,空灵依旧,但若有人能直视其隐于星辉后的双眸,便会发现,那倒映周天星轨的眼底最深处,有一缕极其幽微、复杂难明的光芒一闪而逝。
似惊疑,似隐忧,又似某种深藏的盘算被骤然触动,旋即又被浩瀚星芒完美掩盖。
“若吾感应无差,便是如此。”
宫主的声音肯定道,随即又补充,“只是此感应尚且微弱飘渺,无法通过道极钟锁定仙主真灵确切所在。”“仙主真灵被放逐万古,恐生变故,或许……尚未恢复至完满之境。”
天刑殿主周身紫电一凝,沉声问:“既是仙主真灵归来,自当迎奉。然连宫主都无法感应其所在,我等该如何寻找?”
“虽无法直接锁定,却有迹可循。”
宫主话音落下,四道蕴含信息的微光分别落入四位殿主神念之中,“此乃近期所有借用道极钟力量的道极宫弟子名录。”
“仙主真灵既归,无论其状态如何,但凡道极钟之力被引动,其痕迹都会残留一丝不同于以往的共鸣。”
“尔等依此名录,详加追查、印证。仙主真灵下落,或许便隐于此间。”
四位殿主接下那份名录,神念扫过,神色皆是不一。
星命殿主静默无言,周身星河缓缓流转,唯有那眸底深处的异样,如同沉入海面的暗礁,再无痕迹可寻。
天刑殿主手握雷霆权杖,名单在他神念中,仿佛化作一道道森严的追缉令影像,紫电双眸中厉色闪过。
造化殿主低头看了看那份名录,眼中似有无数气象生灭推演。
轮回殿主足下光阴长河微澜,那支判命笔的笔尖,无声地在一缕来自名单某处,极其微弱的因果痕上,轻轻点了一个印记。
道极宫主的意志,已然随着这份名录的下发,悄无声息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