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察觉到了身旁吸血鬼一瞬间的情绪波动。
虽然他收敛得极快，但彼此距离太近，加之她身处黑暗、视力受限，其余的感官便变得格外敏锐。
“发现了什么？”她问道。
塞安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仍在外头。
哈罗已从盒中取出了那枚禁药，在指间转动端详片刻，随后张开嘴，将那枚圆润的药丸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体内停滞许久的魔力隐隐涌动，逐渐变得活跃。
一直以来，他都是依靠这些药丸来提升自身魔力，每半月定期服用。
药丸最重要的原材料——心血，都来自城里的劣等吸血鬼。
他们为了换取血袋，争相成为实验的志愿者，却不知被注入麻药昏迷后，便成了提取原料的容器。
制成的药丸因原料蕴含的魔力不高，效用缓慢，但他半月一服，积少成多，力量比起从前已提升了数个层级。
如今，库存的最后一颗也已服下。哈罗望着桌上空荡荡的盒子，皱紧了眉。
新城主的立场尚未明朗，制作这种禁药一旦被她察觉，很可能会影响他多年来精心掌握、收拢在手中的权力与资源。
但转念一想，这几日除了将新城主吩咐的报告送交之外，其余需要批阅的文件都被他故意让院员留在自己办公室，意在试探对方的态度。
可不知那位城主是太过沉得住气，还是当真如表面那般浅显愚钝，一连数日都异常安静，未曾有过任何质问。
哈罗调查过了，对方毫无背景，身边跟着的三名助手也平平无奇，其中两位甚至是劣等吸血鬼。
他心里的顾忌逐渐松动。
近来魔力隐隐有突破至高阶的迹象，此时停药势必影响进阶。
正当他左右摇摆之际，手中的通讯器发出嗡鸣。哈罗垂眸看向弹窗，瞥见上面的名字，眯起了眼睛。
吉连，落日城最大的富商之一，所在的盖瑞家族掌握着城内七成的血食生意
但这只是表面。
当年，正是吉连找到他，提出了禁药实验的构想。
于是顺理成章地，他出权，吉连出资，建造了一座表面正规、暗地制售禁药的实验室。
此事做得极为隐秘，连他身边的几位副部长都毫不知情。
此时吉连找来，哈罗大致能猜到原因。
为避免被下派的调员察觉，禁药是分期统一制作，再按期秘密销往界域各城。
而过两日，便是新一轮禁药制作的日期。
哈罗迟疑片刻，按下了接通键。
屏幕中出现一张精明而略显市侩的脸，吊三角眼，颧骨高耸，一看便知是善于算计之辈。
“有什么事？”哈罗明知故问。
吉连眼角微弯，脸上堆起热络的笑容：“部长，订购禁药的定金已经到位了。您看，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你知道，王城派了一位新城主下来。”哈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搬出了小草。
落日城并无治理家族，城主便等同领主，在一定程度上，只要不触犯最根本的界域法，可自行制定规则。
吉连脸上的笑容依旧殷勤，恭维道：“城主？那位城主不过是个刚成年的羊羔，哪能跟您比？况且——那些下单的贵客可都等着呢，若是耽搁了……”
别看哈罗在落日城地位崇高，放在外面，就连普通城市的富商也未必将他放在眼里。
不过是个堪比小镇的市政部长罢了。
而最需要禁药的，恰恰是那些富商。
高等贵族高傲，自恃魔力纯净，不屑服用禁药；下等贵族则嫌弃这是用劣等吸血鬼心血所制，同样不愿沾染。
哈罗想起那些富商嘲讽的嘴脸，面色阴沉下来。
吉连深知他贪婪的性子，不慌不忙地加码：“部长，这次禁药的利润，我可以再让出一成。”
哈罗心头一动。
此前禁药所得利润，两鬼是五五分成。
他几乎无需劳心，定期便能获得一笔可观的进账，再加上历年贪墨的王城补助，足以支撑他奢靡的生活。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哈罗咬了咬牙：“两日后，照常开工。我会尽力招募一批新的实验者进工厂。”
吉连掩去眼底对这位部长的轻蔑，笑道：“好的，那就恭祝一切顺利。”
通讯到此结束。哈罗将空盒丢进垃圾桶，起身离开。
室内恢复寂静，萤石灯闪烁着幽微的光。
小草听完了全部对话。她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思索着哈罗他们口中的“禁药”究竟是什么。
“dA30。”塞安说出了禁药的名称，“其主要原料是心脏中蕴含本源魔力的血液。百年前忽然在普通民众间流行起来，据说能提升魔力的纯度与容量。”
身为资深小说影视迷，小草脱口而出：“心头血？”
吸血鬼并无“心头血”这一说法。塞安直译了意思，一本正经地纠正：“dA30只需要从心脏取出的血。从头上取的血液没有用处。”
小草没有解释，她回味着哈罗与那名吸血鬼的对话——“禁药”、“工厂”，还有“订购的贵客”等
“他们竟拿城里的居民当作制药的原料！”小草的声音里压着强烈的怒意。
此前她以为哈罗最多不过贪墨补助、欺上瞒下，然而私下竟敢违反禁令，将吸血鬼视为可消耗的材料，而不是生命。
这已完全越过了做鬼的基本底线。
相较之下，塞安更为冷静。他分析道：“禁药的制作除哈罗外，不知还有多少吸血鬼参与。我们暂时不能动他，以免打草惊蛇。”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今日找到哈罗的把柄，便直接解决他。
小草深吸一口气：“我明白。”
说话间，她掀开垂落的被子，钻了出来。
此行的目的尚未达成——探查密室。
塞安随之而出，依照此前观察哈罗的动作，抬手抚上床头那幅古画。
有些魔器认主，只响应特定的魔力。因此他在上学时就自学了模拟术，能短暂模拟出接触过的魔力气息。
古画很快褪去伪装，显露出真实样貌。塞安输入正确的数字密码，向后退开。
墙壁缓缓向两侧滑开。他没有动作，而是看向小草，眼中含义清晰：你先进。
小草没有客气，径直走入。
通往密室的道路比想象中更长，且未设任何灯具，一片幽深黑暗。
“砰。”
突如其来的闷响令塞安瞬间绷紧身体，魔力随之涌动。
小草捂着撞疼的额头，尴尬地解释：“是我。夜盲症犯了，看不清撞上了什么。”
夜盲症——顾名思义并不难懂，但塞安从未听说过吸血鬼会患有“夜盲”。
毕竟，吸血鬼本是属于黑暗的种族。
“小时候眼睛因为一次意外，受了损伤。”小草脸上掠过一丝失落，摆出不愿多谈的神情。
塞安以为自己触及了她的伤心事，不再追问。眼中挣扎片刻，他低声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