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馆里出来后,李玄尧掏出炭笔和折册子。
怕江箐珂没耐心等,他笔速极快。
【今夜多谢姑娘。】
江箐珂莞尔。
“公子客气了,惩恶扬善是我们习武之人该做的。”
见李玄尧又在折册子上写着什么,江箐珂探头朝那册子瞧了过去。
【恕在下冒昧,姑娘贵......】
一看便知要问什么。
没耐心等李玄尧把话写完,江箐珂抢话道:“我姓江,名箐珂,竹青箐,王可珂。”
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李玄尧点了点头,抬手又指了指江箐珂,继续写字问她。
【可是在镖局做事?】
江箐珂回得爽快。
“正是!以后,若再有人欺负你,公子尽管以去佰顺镖局寻我。”
李玄尧彬彬有礼地冲江箐珂拱手道谢。
随后又提笔快速勾画,将折册递到江箐珂面前。
【在下刚来京城不久,人生地不熟,能跟箐珂姑娘结识,实乃在下之幸。】
江箐珂抿着唇,耐着性子等李玄尧把字写完。
然后惊喜笑道:“原来公子也是刚来京城啊,巧了,我也是。”
李玄尧随即又比划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江箐珂会意,知晓这是问她吃过晚膳没。
她摸了摸咕噜噜直叫的肚子,转头看了眼周围的铺子,目光最后落在一家牛肉面馆的幌子上。
“确实还没吃,公子可吃了?”
李玄尧摇头。
自小同江止在军营混到大,江箐珂不同于京城的女子,没那么多男女大防,遂提议道:“要不一起吃碗面?”
李玄尧“奋笔疾书”。
【在下正有此意。姑娘有恩于我......】
抬手指向斜对面一家又大又奢华的酒楼,李玄尧掏出钱袋在江箐珂眼前晃了晃,意思他请客。
“都说公子不必客气了,简简单单吃个饭便好,无须破费。”
江箐珂强势地挽着脚崴了的李玄尧,朝着那家面馆走去。
等面时,两人便闲聊了起来。
【姑娘可是和亲人来的京城?】
目光从折册子上收回,江箐珂抬眸看向那张狐狸面具,坦率答道:“正是,是和我阿......”
“兄”字在唇齿间绕了个圈,她改了口。
“是和我未婚夫来的京城,小住一年,打算明年再去别的地方游玩小住。”
肉眼可见的,那骨相极佳的手紧紧握着一口未动的茶盏,而用力的骨节则微微泛着白。
见对方突然沉默不再写字,江箐珂便主动问他。
“公子呢,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京城,还是和家人?”
李玄尧伸出一个手指,意思是一个人来的。
江箐珂又好奇道:“看公子年纪也不小了,想来已有家室了吧。”
不说这件事还好,说起来李玄尧心就堵得慌。
修长好看的手拿起炭笔,似乎带着情绪,连笔锋都透着脾气。
【没有,成亲前她毁婚,跟别人跑了。】
唇角抽动,江箐珂看向李玄尧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怜悯。
又哑又没人要,刚来京城还遇上劫匪......
这人也太惨了吧。
她只能好心安慰他道:“天下何处无芳草,公子以后定能遇到更好的。”
李玄尧戴着那火狐狸面具,定定地瞧着她。
气都要气死了,根本不想接她这句话的茬。
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了,江箐珂这边吃得喷香,却见李玄尧那边一手掀着面具,一手拿着筷子别别扭扭地吃着面。
样子有些怪异,江箐珂觉得很好笑。
她忍不住好奇了一句:“公子为何要戴着面具,连吃饭都不肯放下?”
动作顿了顿,李玄尧放下筷子,提笔回复。
【我样子长得怪,怕吓到别人。】
看了折册子上的话,江箐珂愈发同情眼前这个可怜虫了。
哑巴,还长得丑,难怪快要到手的媳妇儿跟人家跑了。
可怜!
太可怜了!!
可怜到江箐珂从自己碗里夹了几块牛肉给他。
“公子多吃点。”
江箐珂的同情心开始泛滥。
觉得都是初来京城的人,交个朋友,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毕竟哑巴连被欺负,都喊不出声来。
就像今晚。
若非被她撞见,眼前这公子明日就要成为路边横尸,还是个没能娶上媳妇的哑巴童子鬼。
于是,江箐珂开口问李玄尧:“聊了这么半天,还没问公子尊姓大名。”
李玄尧想了想,在折册子提笔写了两个字。
江箐珂蹙着眉头,别别扭扭地念了出来。
“尧,玄。”
“你叫尧玄?”
李玄尧颔首。
江箐珂则继续念叨着,“尧玄?尧玄......要......悬?”
天啊。
江箐珂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怜悯。
她想这人也太倒霉了吧。
连父母给起的名字也这么不吉利,今晚小命儿就差点要悬。
清了清嗓子,江箐珂直言道:“我觉得公子这名字不吉利。”
李玄尧想了想,也觉得乱起的名字是有点草率。
同样两个字,正着来,倒着来,竟是天壤之别。
他提笔问江箐珂。
【那当如何?箐珂姑娘可有何建议?】
江箐珂灵光一闪,笑盈盈道:“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反正你在京城也没熟人,就换个名字用。”
李玄尧点头。
江箐珂用筷子戳着腮,抬眸望着房梁,眸光流转间想了个名字。
“咱俩是夜里遇见,虽然遇见,却看不见公子的容颜,在我脑海里,公子便是没有脸的人,如同黑夜遮挡了你的容颜,不如,就叫夜颜吧。”
“没有脸的人”......
除了这话听得别扭外,李玄尧觉得甚好。
【好,多谢箐珂姑娘赐名,以后就请姑娘叫我夜颜。】
吃完面后,江箐珂本是执意要送李玄尧回家的,却被拒绝了。
“真不用我送你回家?”
李玄尧摇头,将写好的字拿给她看。
【今夜多谢箐珂姑娘,崴个脚而已,住的地方并不远,且在闹市街头,不会有事。】
江箐珂见时辰也不早了,自己也该早早回家,便收起了那泛滥的同情心,与李玄尧颔首辞别。
她几步一回头,却见那个狐狸面具一直在望着她。
抬手挥了挥,江箐珂加快了回家的步子。
等人走远了,李玄尧这才转身。
那一直装崴的脚恢复正常,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朝着皇宫的方向踱着步子而去。
阴郁了多日的心头好像突然晴了天,他昂首挺胸地走着路,一只手在身侧不停地打着指响。
想到明日,他便盼着天能快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