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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墨。

今日言攸一顿饭都没有用下,宫人对她无可奈何,褚昭便亲自赶来栖梧宫。

“参商……”

听到脚步声,她便唤“参商”,直到褚昭的脸绕过屏风逐渐清晰。

言攸不唤了。

“清和。”

她这些日子听得最多的,便是这一声“清和”。

言攸浑浑噩噩睁眼,映着他的容颜,憔悴了一些,既要应付国事,又要应付她这个疯妇。

他的手伸过来,先为她擦脸,言攸缩瑟成团,躲避他的挨碰。

她固执,褚昭也固执,偏要把她拖过来。

言攸喃声:“杀……你杀了……商、商……”

“什么?”褚昭微怔。

什么杀了参商?

“清和,你说什么?”

言攸嘴唇紧抿,静望着他。

“清和?清和你说啊?”褚昭急问。

她摇头,褚昭靠得更近,却听耳边爆发出一阵疯笑。

褚昭,杀了她的参商!

言攸蓦地暴起,锁链挣动,她咬上褚昭的肩,本能地撕拽,用尽全部力气宣泄。

褚昭想要推开她、控制她,怎料在下一刻尖锐刺穿皮肉,扎出一抹鲜红。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这痛楚没有褚昭想的那么不可承受。

“你杀了我的商商——!!”言攸冲她嘶吼,半疯半醒,那几分清醒的意味竟是因为恨意而牵动的。

“我恨你!我恨你!”

“用你的命,换参商的命!!”

“啊——”

刀刃在伤处搅动,割出湿润的血腥,浸透衣袍,顺着刀刃、刀柄流了满手,她失控地抽出,想要再捅进去,而褚昭眼疾手快制止她的再伤。

他因痛生笑,垂眸看着伤处淋漓的一片,她癫狂地笑着,不歇绝的声音刺痛耳膜。

“哈哈哈哈哈……商商,给我的参商陪葬……然后……”

然后又怎样?

然后,她还活着做什么?她早已别无所求。

一个人生在世上没有任何精神支撑,不就只能面对一条死路吗?

此刻疯掉的言攸霍然醒转了片刻,决绝地抽出匕首,割断手腕的血管。

温血流涌,栖梧宫变作血腥的囚笼。

她是不是做错了?她逐渐失笑,而涕泪惨淡滑落。

手中的匕首早被褚昭夺走扔下,她双手颤着伸向褚昭的伤处,然而心力不足,顷刻昏死过去。

“清和——”

扯平了吗?

这一回,要黄泉见了吗?

*

言攸那一刀刺得太险,褚昭早有病症,又被行刺,此次危在旦夕,御医们焦头烂额地奔走,而后宫的嫔妃们也蠢蠢欲动,盘算着这一次要是褚昭真的死了,她们又是什么下场。

先帝的那些女人,有的殉葬,有的去做尼姑。

她们都还年轻,没有一个想面临这样的结局。

言攸也伤得重,她本来就是个疯子了,疯子下手不知分寸,腕口的伤光是止血都颇费功夫。

帝后同衰,前朝后宫皆处在艰难的境地。

褚昭昏迷的两日,由褚凛暂代朝会。

宫中急讯,褚昭恐难逃此劫,而褚凛入宫面圣,没见到褚昭,也没有见到褚彧。

不过一个幼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褚凛反了。

他一向是有耐心的人,早一日晚一日,他只要这皇位得来不费力。

当年反悔的言攸,这一次还不是做了他的棋子,拉着褚昭下地狱了?

裕王妃与他比肩,盘算着母仪天下那一日。褚凛不爱她又如何,他们都是只爱权势利益之人,做一对合谋者也好。

那个假皇后金蝉脱壳、死里逃生这么多回,这一次一定该死了吧。

西华门下,披坚执锐、刀兵相见。

宫中群龙无首,褚凛率兵长驱直入。

“不对。”

裕王妃疑惑:“怎么了,殿下?”

褚凛眉宇紧锁,勒马暂停。

“先去找褚彧!”

彼时,褚彧被托付给傅贤妃,女人是将门出身,曾受恩于言攸,褚参商已死,褚彧是唯一的血脉,又是太子之身,势必被乱党视为眼中钉,傅贤妃自是舍不得让这孩子落到裕王手中。

十几年来,从皇子到亲王,褚凛都装得圣贤,淡泊名利。

什么淡泊,都只是画皮的妖鬼,野心昭昭。

褚凛入宫后定然会满宫搜查。

他放过褚彧一时,但到最后也一定是要针对这个孩子的。

“贤妃娘娘,我们要去哪里?”小褚彧被她扛在肩上,声音断断续续,孱弱如幼猫。

傅贤妃拍拍他的背,“小阿彧,你伯父反了,要来杀你。”

“伯父……杀我?啊!伯父反了?那父皇母后呢?我父皇母后怎么办?”小褚彧急出哭腔,奈何力气太小,不能逃脱傅贤妃的掌控。

傅贤妃唉唉叹气。

“陛下那边……算了,说不清,皇后娘娘还疯着,他们应该不敢妄动。”

小褚彧趴在她耳边低声问:“我想去找我母后……贤妃娘娘,我要去救我母后……我母后她疯了,她自己一个人,现在宫中好危险,我要去陪母后。”

傅贤妃严词拒绝:“不行!你好好的,你父皇母后才有生路,阿彧听话!”

小褚彧与她争执,无奈之下,傅贤妃掐了他胳膊一下,心里忙不迭对言攸道歉。

她到底不是亲娘,褚彧在她手上不老实,她只能小惩。

小孩子疼懵了,再和他讲道理,他就知道听还是不听了。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傅贤妃也没料到褚凛的动作那么快,都已经搜到这边来了。

情急之下,傅贤妃将小褚彧塞进米缸。

小小的太子殿下被压在缸中,傅贤妃又不敢走得太远,必须守在这边。

怎么办……

小褚彧缩在米缸里,呼吸微弱。

伯父反了,可他伯父明明看上去是个那么好的人,为何能做出这样的事?

门外有厮杀声,傅贤妃吞了口唾沫,找了一根木棍握在手心。

大不了,就是杀。

死就死。

将门女儿不怕死。

总之,绝不让乱臣贼子带走太子。

当初她父亲是坚定的太子党,褚凛若是即位,一定会先血洗前朝格局,将别派连根拔起。

她这做女儿的,享受了二十年将军府的荣耀富贵,今日为护储君而死又如何。

骤然巨响,有人破门而入,傅贤妃恶狠狠挥棍,青年的痛闷声有几分熟悉。

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