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姬和老姚看着地上的尸体都吃了一惊。
棠姬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亮，照在那尸体旁边，仔细观察了一下。
这边竟然堆放了十几具尸体，不是老者就是幼童，瘦的皮包骨头，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盖着的布料最体面的就是那块黑色的麻制裹尸布。
都是些奴隶的尸体。
“倘若珍珠没有被买走，她的尸体大概今晚也会被丢在这里。”老姚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棠姬摇了摇头：“未必。今日在奴市门口的小巷我听他们讲，女奴就算死了尸体也很值钱，可以送去配阴婚，价格倒比貌丑毁容的活女奴还贵些。”
听到这话，老姚恨得咬牙切齿。
“真该死，这帮雍国人也太坏了！”
两人正在这边角落说着话，附近突然传来阵脚步声，三个看守走了过来。
棠姬熄灭了火，想要同老姚一起找个地方躲闪，可此处是穷巷，周围毫无遮蔽物。若翻墙，动静太大，反而更容易被发现。
棠姬心一横，拉着老姚一起躺在众多尸体旁边，身上也盖了块黑麻布。
很快那几个看守便走到了这边巷尾。
毕竟是丢尸体的晦气地方，他们觉得晦气不愿意多待，也懒得数尸体的数目，果然没有发现多出来的棠姬和老姚。
为首的中年男子提着灯，大后面的两个年轻人一人背着一具尸体，临走前随手丢下两具尸体在棠姬和老姚身上。
这次的尸体似乎是成年的男子，压得棠姬眼前一黑。
被尸体的脑袋撞到肚子的老姚有些想吐，但此时也只能强咬着牙，身体一动不敢动。
棠姬和老姚都提心吊胆，只等着这几人离开，没想到他们才走几步，很快又折返回来。
“兔崽子，怎么做事的，随便一扔就完了？”
那中年男子听语气像是年轻人的长辈，望着那两个年轻人，又指着棠姬和老姚身上的尸体怒斥。
其中一个年轻人并不服气，嘟囔道：“几个奴隶而已，死就死了，不随便扔，我们还给他披麻戴孝守丧三年啊？”
另一个年轻人也跟着附和道：“他们杀的时候随随便便，我们这些抬尸体的那么讲究干什么？”
中年男子无奈探口气：“就算是随便也不能这么随便啊，你们看看，这好看吗？明天管事瞧见又要说我们了！”
那中年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搬走了棠姬和老姚身上的尸体，又扯了两块麻布帮这两具新来的尸体盖上。
收拾好这边，他扭了扭头，又看见那边躺倒的尸体歪七扭八，并不是整齐的一排，又奔过去挨个挪动调整尸体的位置，分别盖好裹尸布。
“穷讲究！”
那两个小年轻吐槽一声，也不过来帮忙，继续闲扯。
“你说这搬尸体的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咱们能不能想个辙，去里面造兵器的地方混个管事当当？”
“那地方确实好！侯爷每次来奴市根本不看别的地方，美貌的女奴也打动不了他，只一味地往武器库的方向钻。”
聊到这里，另一个年轻人忍不住笑了笑，“侯爷的被窝里有咱们得王太后呢，哪里看得上咱们奴市的这些庸脂俗粉？”
“就算王太后再美，现在也老了，哪有……不是，跟你说正事儿呢，你别扯这些！我是说，咱们若是调到那里，有机会得到侯爷的赏识，兴许就平步青云了！
棠姬听着两人聊天的内容心中一惊。
跟王太后一个被窝的侯爷——他们说的是长信侯赵皑！
这奴市是赵皑的产业？
赵皑悄悄在此处打造兵器？
两个多月以前郑子徒在渭水之滨的仓库里抢了棠姬要运往新郑的精铁，原本是打算将这批精铁打造成修建河渠的工具的，最后却经廷尉府和少府工室的手，送到了长信侯赵皑的封邑。
赵皑不是说要将这批精铁全都打造成了农具种田吗？怎么最后还是融了做兵器？
难不成，他也要造反吗？
棠姬这边正想着，突然脚下一紧，竟是那中年男子过来拖拽她的腿。
那中年男子忙活半天累得气喘吁吁，忍不住招呼那两个年轻小伙子。
“臭小子，还不快过来帮你们爹的忙！就剩这最后几具尸体了，摆放整齐之后我们就可以去别处歇着了！”
“好了，来了！”
两个年轻人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过来帮父亲收拾尸体。
那中年男子拖着棠姬的腿，准备将她拉到巷尾。走到一半，他忍不住回头望向棠姬。
“旁的尸体都僵得梆硬，这具尸体的腿怎么这么软？大郎，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棠姬有些紧张，手心都在冒汗。
他们这是发现她了？
“还能怎么回事？谁没死躺这儿？”小伙子有些不耐烦，“爹你不懂，这种尸体僵硬也就一阵子，僵完了自己就软下来了。这很正常的！”
“狗屁！尸僵结束至少要三天以上，这些尸体都是今天刚死的！什么都不懂，还来教训你老子！”
中年男人骂了一声，又吩咐小伙子。
“去看看是不是人没死透！要是真没死透，就再补两刀，千万别留什么隐患！对了，记得要摸脉搏，别探鼻息，他们会屏气骗你。”
小伙子无可奈何，只能老实过来。
棠姬躺在裹尸布下，心跳如擂鼓。
其实根本不用探她的脉搏。这里不放女尸，他只要掀开她脸上的裹尸布，看出来她是个女子，事情就已经暴露了。
眼看那小伙子已经拔刀走到棠姬身边，棠姬猛地起身抢过了他的刀，一把割破了他的喉咙。
老姚那边的反应并不比棠姬慢，此时也已经来到那中年男子身后，伸手扭断了他的脖子。
剩下的一个小伙看见父亲的哥哥突然毙命吓了一跳，正打算尖叫逃跑，可棠姬手中的匕首一挥，正好钉在他的喉咙。
今晚老姚同棠姬来此处是为了杀今日在奴市门口逼死珍珠的几人的，他们尚未找到这几人的踪影，眼下并不着急离开。
老姚怕这三个守卫的尸体歪七扭八地倒在此处会被奴市的其他守卫发现，也学着方才那中年男子的动作，拉着三人的腿脚，将这三人的尸体同其他尸体摆齐，挨个盖上黑麻布。
棠姬望着地上的尸体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一个想法。
她拉住辛苦劳作的老姚，说道：“要不我们今晚别找那几个人了。”
老姚有些不解，抬眸看向棠姬。
棠姬捡起了那中年男子提来的灯，取下油灯，蹲在尸体脚边。
“老姚，我们把这个地方，全都烧了吧！”
说着，棠姬点燃了尸体上的黑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