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小说旗!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姬临渊捡到江攸的那个雨夜,墨色的云絮沉沉压在天际,雨丝如针,斜斜扎进泥泞的土地里,敲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也敲得人心头无端发沉。

那不是偶遇,却也算不上刻意。

确确实实是捡到的小孩,裹在一层洗得发白的襁褓里,像被风雨揉皱的一叶扁舟,漂在命运的浪头。

在此之前,他刚与尘深在极门山下的茶寮坐了半盏茶的功夫。

彼时茶寮的窗棂漏着风,卷着潮湿的雨气,将桌上的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他与尘深算得浅交,是修真路上上相逢一笑和偶尔论道的朋友。

可当尘深哑着嗓子,将那番筹谋和盘托出时,姬临渊执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温热的茶水晃出杯沿,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迹。

他先是长久的沉默,茶雾漫上他的眉眼,遮去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余下一派清寂。

良久,他才抬眼看向尘深,声音淡得像窗外的雨,听不出喜怒,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劝诫:

“当真要如此?”

“她是你的亲生骨肉。”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字字清晰,像石子投进静水,试图搅醒沉溺在仇恨里的故人。

可尘深的眼底早已被家族宿怨填满,那点属于父亲的温情,早被经年的恨磨成了齑粉。

他看向虚空中某个落点。

那是江攸所在的方向,眸子里没有半分舐犊之情,只剩冰冷的算计。

姬临渊那点不明显的劝解,落在他耳中,不过是无关痛痒的风,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

尘深的计划狠戾而决绝,将尚在襁褓的江攸丢至凡间,任她在市井间尝遍人情冷暖,待她被天道视为目标时,他们便能从她身上,撬开天道的弱点,报那血海深仇。

姬临渊彼时并未想过插手。

大道无情,世间因果自有定数,他是极门修士,守的是天地规则,断没有因私念干预他人宿命的道理。

他辞别尘深时,雨势已大,尘深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像融进了化不开的墨色。

姬临渊立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只觉心口堵着一团说不清的郁气,直到转身去处理那伙在凡间为非作歹的魔族,那股郁气也未曾散去。

魔族盘踞在破庙附近的山林,斩杀时的腥气混着雨水的湿气,黏在衣袍上,呛得人鼻息发涩。

处理完残局,姬临渊只想寻个地方暂作休整,待雨歇便回极门。

他循着微弱的避雨气息走进那间破庙时,并未料到会撞见那样一幕。

破庙的屋顶漏着雨,雨线从朽坏的椽子间垂落,在地上积起浅浅的水洼,蛛网蒙在落满灰尘的神像上,神像的脸被岁月磨去了轮廓,只剩一双空洞的眼,望着这世间的悲欢。

而在那片狼藉里,被遗弃的江攸就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襁褓的边角浸了水,湿冷地贴在她小小的身子上。

她还在襁褓之中,不足月的模样,小小的一团,连呼吸都轻得像蝶翼振颤,若是不仔细听,几乎要以为那只是风中的响动。

那点微弱的笑声,更像是猫儿撒娇时的细语,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雨吞没。

原本只想靠着墙角调息片刻的姬临渊,脚步蓦地顿住,停在破庙门口,迟迟没有踏入。

雨珠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滴在玄色的衣摆上,晕开一圈深色的湿痕。

他立在光影的交界,隔着老远的距离,看着那团小小的身影。

江攸伸出藕节似的胳膊,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小手掌张开,在空中徒劳地抓了抓,像是想抓住些什么,又像是只是本能地回应着这世间的声响。

指尖的剑意在这一刻悄然敛去,姬临渊默立片刻,终究还是抬脚,踩过满地的枯枝败叶,踏入了破庙。

起初,他并未打算管这孩子。

江攸有属于自己的因果,有尘深布下的宿命,他本不该插手。

大道无情,这四个字他念了数年,早已刻进骨髓,可外头的雨越下越大,砸在破庙的残垣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敲在他的心上,搅得他心头那股烦闷挥之不去,连丹田的灵力都微微紊乱。

他的目光先是在杂乱的破庙里扫了一圈。

倾倒的香案,

散落的残香,

积了厚灰的蒲团,处处都是败落的模样。

最后,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江攸身上。

好小。

这是他心底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清晰而直接。

那样小的一团,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捏碎似的。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孩子能不能熬过这个雨夜。

凡间的婴孩本就脆弱,何况是不足月的,又被弃在这四面漏风的破庙里,连一口热乎的奶水都没有。

这般弱小……

他愣了神,耳边似乎飘进一缕极细的声响,像是哭,又像是喘。

心头不知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慢慢朝着江攸走过去,只是想看看,这孩子为何哭得这样轻?

是饿了,还是冷了?

可凑近了才发现,江攸并非在哭。

她只是张着小小的嘴,喉咙里努力地发出细碎的声响,像雏鸟在试探着鸣叫,细弱,却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不足月的孩子,不哭还能做什么?

姬临渊心中浮起一丝疑惑,忍不住蹲下身,低头仔细打量。

他的发丝垂落,扫过孩子的脸颊,带着清冽的草木与剑气的味道。

就见那小孩的嘴角,先是微微动了动,像是感知到了什么,随后慢慢咧开,不是哭,竟是笑了。

那笑意极淡,像初春破冰的第一缕光,落在她尚带着胎脂的小脸上,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只眯开一条细缝,乌溜溜的,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姬临渊,像是认准了他似的。

姬临渊的呼吸倏地轻了下来,连周身的灵力都仿佛跟着柔缓了几分。

他就那样半蹲在地上,与这个不足月的孩子对视,听着雨声敲打着破庙的瓦片,听着她喉咙里发出的细碎咿呀,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了下来,只剩下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只剩下他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