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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玄幻魔法 > 千年一吻 > 第1846章 二张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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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元年(704年)正月,洛阳城。

春节刚过不久,按理说,街市上应还残留着些许喜庆的余韵,坊间也该有些走亲访友的热闹。然而,今年的神都,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沉闷之中。这沉闷,并非源于严寒或灾荒,而是来自皇城大内那日益浓重、并不断向外扩散的压抑气息。这股气息的中心,并非上阳宫那位日益深居简出的衰老女皇,而是那座紧邻宫城、近年来不断扩建、愈显奢靡煊赫的府邸——控鹤监,时人亦私称之为“奉宸府”。

此地本是女皇为安置文学侍从、举行宴游而设的机构,如今却早已变了味道。高耸的朱门终日敞开,却非迎纳贤才,而是车马如龙,冠盖云集。来者多是绯紫高官,或满面堆笑,或神色惶急,手中捧着各色礼单文书,等待着入内“拜谒”。门内传出丝竹宴乐之声几乎昼夜不绝,与宫城另一侧上阳宫的沉寂静谧,形成刺眼而讽刺的对比。

控鹤监深处,一座极尽奢华的暖阁内,炭火融融,暖香袭人,几乎令人忘了室外仍是春寒。张易之与张昌宗兄弟,正享受着他们权势巅峰的滋味。

张易之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貂皮的胡床上,身上只着一件轻薄如雾的月白丝袍,襟口微敞,露出保养得宜的肌肤。他手中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眼神半阖,看似慵懒,实则目光偶尔扫过阁中之人时,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与估量。相较于弟弟,他的嚣张更内敛,也更显阴沉。

张昌宗则显得外放许多。他穿着一身鲜艳的杏红锦袍,金冠束发,正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几名新近搜罗来的胡姬跳着旋舞,手中金杯里的葡萄美酒随着节奏轻轻晃动。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享乐,笑声清亮,却在瞥见兄长眼神时,会稍稍收敛几分。

暖阁中还有数人,皆是张氏兄弟的核心党羽。御史中丞李迥秀,面皮白净,三缕长须,此刻正满脸谄笑地躬身向张易之禀报着什么。另一位是同平章事杨再思,年纪稍长,老于世故,脸上总挂着一种圆滑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目光却在张氏兄弟与李迥秀之间逡巡。

“……事情便是如此,”李迥秀语带讨好,“那王御史(某位监察御史)不识抬举,竟敢私下非议控鹤监用度,还说什么‘奢靡无度,非国家之福’。下官已寻了个由头,拟将其外放为岭南某州司马,奏章已备好,只待陛下用印……或二位常侍示下。”他巧妙地将“陛下用印”与“二位常侍示下”并列,其中的僭越与暗示,不言自明。

张易之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用玉如意轻轻敲击着手心,淡淡道:“岭南烟瘴之地,倒是适合这等不知进退、徒逞口舌之徒。便如此办吧。陛下近日静养,这些许小事,莫要烦扰圣心,你自去处置便是。” 语气平淡,却定下了一位朝廷监察官员的命运。

“是,是,下官明白。”李迥秀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张昌宗此时转过头,挥退舞姬,对杨再思笑道:“杨相公,前日提及的那位崔郎中(某部郎中),欲求外放为汴州刺史,他的‘诚意’,可送到了?”

杨再思放下茶盏,捋须微笑,语气圆滑:“崔郎中家资颇丰,仰慕二位常侍久矣,诚意自是十足的。只是这汴州乃漕运咽喉,富庶之地,盯着的人不少……”

“富庶之地,才需得力之人镇守嘛。”张昌宗截口道,笑容灿烂,眼神却无温度,“只要‘诚意’足够,懂得孝敬,懂得谁才是真正做主的人,这位置,便是他的。杨相公,你说是吗?”

“六郎所言极是。”杨再思含笑点头,不再多言。一场赤裸裸的卖官鬻爵,就在这三言两语、心照不宣中敲定。汴州百姓未来的父母官,其任命不再关乎才能政绩,只在于对张氏兄弟的“诚意”几何。

这只是控鹤监内每日发生的无数交易之一隅。在这里,官职可以标价,讼狱可以买卖,政策可以因财货而倾斜,法度形同虚设。张氏兄弟俨然成了帝国的“地下枢机”,他们通过控制接近女皇的渠道、影响甚至伪造旨意、以及李迥秀、杨再思等党羽在关键岗位的配合,将触角伸向朝政的各个方面。

吏部铨选,需先过“控鹤”之眼;刑部断案,若有重金或够硬的关系直达张府,或有转圜;户部度支,大笔开支常需“二张”点头;乃至地方州县的赋税上供、工程营造,都有人千方百计走通这条“终南捷径”。朝堂之上,仿佛出现了一张无形而细密的大网,以控鹤监为核心,贪婪地吮吸着帝国的气血,网罗着一切可供交换的利益。

对于那些不肯就范、或流露出不满的官员,张氏兄弟及其党羽则毫不手软。

正月末,一次小范围的朝官聚饮中,出身寒微、以刚直敢言着称的谏议大夫朱敬则(虽已拜相,但素与张党不睦),因多饮了几杯,提及朝中奢靡之风,言语间影射了控鹤监。次日,便有御史弹劾朱敬则“私下聚饮,非议朝政,诽谤近臣”。尽管证据牵强,但在张易之的暗示和李迥秀的操作下,朱敬则仍被罚俸三月,并受到女皇一番不痛不痒的申饬。此事虽未造成更严重后果,但其警告意味十足:即便身为宰相,若不开眼,一样难逃敲打。

另有一位掌管洛阳府库的郎中,因坚持要见女皇或太子手令才肯拨付一笔张昌宗索要的巨款用于“采办珍玩”,不过三日,便被查出“库账不清”,草草定罪,流放崖州。其家产被抄没大半,家人哭告无门。

更有甚者,张昌宗开始将手伸向禁军。他借着侍奉女皇、传达“口谕”之便,时常以“陛下赏赐”为名,将宫中的金银绸缎、奇珍异宝,慷慨地赏给值守宫禁的羽林卫将领,尤其是那些看起来颇有实力或处于关键岗位的。右羽林卫中郎将野呼利(胡人将领),勇武过人,起初对张昌宗的拉拢颇为警惕,推辞不受。张昌宗也不着恼,反而笑容更盛,只是过后不久,野呼利麾下两名得力校尉便因“小过”被调离要害,换上了两名据说与张党有些瓜葛的人。野呼利惊出一身冷汗,虽未明确投靠,但再面对张昌宗的“赏赐”时,态度已暧昧许多。

朝堂之上,乌烟瘴气。每日点卯,官员们相见,眼神交错间多是警惕与疏离。公开场合,无人敢轻易议论时政,尤其涉及控鹤监与二张。奏章之中,多是粉饰太平或无关痛痒的内容,稍有敏感,便可能石沉大海,甚至引来祸端。清流之士,或如朱敬则般忍辱负重,或闭门谢客,缄口不言;中间派惶惶不可终日,生怕站错队或无意中得罪哪路神仙;更有那等无耻之徒,如蝇逐臭般围聚在张党周围,极尽谄媚之能事,将礼义廉耻抛诸脑后。

整个神都官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散发着腐败气息的大手紧紧扼住喉咙,挣扎不得,呼喊无声,只能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与恐惧中,感受着帝国肌体正在从核心迅速溃烂的彻骨寒意。阳光照在皇城的琉璃瓦上,依旧璀璨,却照不进这权力阴影下日益深邃的黑暗。而这一切,那上阳宫深处衰老的女皇,或许有所察觉,或许已被蒙蔽,但无论如何,她此刻的精力与掌控力,已难以穿透这重重帘幕,去遏制那对羽翼渐丰、獠牙毕露的“宠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