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璃以自身彻底晶化为代价展开的净蚀领域,如同在这污浊炼狱中开辟出了一方神圣净土。淡金色的净化力场笼罩着塔内数层空间,压制着蚀变能量,净化着污秽,为墨衍小队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与相对安全的路径。
不再有犹豫,不再有回头。墨衍碳化的右臂凝聚灵纹之力,狠狠轰击在塔壁穹顶那处因能量紊乱而愈发不稳定的能量衰减点上!淡金、银紫、翠绿三色能量交织的钻头撕开了最后的屏障,露出了其后幽深、散发着更加古老与不祥气息的通道。
“走!”墨衍低吼,率先跃入。两名南荒战士紧随其后,墨璃那尊已化为暗金色永恒雕像的身躯,由墨衍延伸出的灵纹丝线轻柔牵引,一同进入。在他们身后,被强行破开的通道入口因结构受损和外部能量冲击,开始迅速扭曲、闭合。
这条通道并非向上,而是螺旋向内,朝着核心塔最深处延伸。通道材质不再是粗糙的生物质或晶体,而是一种温润如玉、却冰冷彻骨的暗银色金属,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众人急促而凝重的身影。墙壁上镶嵌的灵纹不再是归墟教的蚀刻风格,而是更加简洁、抽象、充满几何美感的银白色线条,这些线条不断明灭,流淌着冰冷而有序的能量。
这里是上古“守望者”文明留下的原始核心区域,归墟教显然未能完全改造,只是在其基础上嫁接了他们那套蚀变体系。
越是深入,空气中那股令人心悸的能量威压就越发沉重。并非单纯的蚀变污浊,而是一种更加根源的、仿佛来自宇宙本初的混乱与秩序交织的庞大意念。墨衍左眼的蚀变紫芒不受控制地活跃起来,与墙壁上那些银白色灵纹产生着微弱的、充满矛盾的共鸣。他碳化右臂深处那阴冷的侵蚀感也在加剧,骨骼中隐隐传来刺痛。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没有任何装饰、浑然一体、高达二十米的暗银色金属巨门。门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央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细密银白灵纹构成的立体三角环徽记——与之前在千机城、在方舟控制台上见过的符号一脉相承,但更加凝实、更具威仪。
“检测到最高级别‘守望者’文明权限验证接口…与‘源初之碑’能量特征匹配度…67%…建议尝试链接…”阿七的电子音响起。
墨衍深吸一口气,将一直紧握在左手的源初石碑碎片取出。石碑依旧黯淡,布满裂痕,但在接近这扇巨门时,其内部残存的微弱秩序之力,仿佛被唤醒般,开始散发出极其淡薄的金色光晕。
他碳化右臂托起石碑碎片,缓缓按向门上的三角环徽记中心。
接触的瞬间——
“嗡……”
没有剧烈的能量爆发,只有一声深沉悠远的共鸣。暗银色巨门上的三角环徽记骤然亮起璀璨的银光,无数灵纹如同活过来般流淌、重组。紧接着,整扇巨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门后的景象。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极致纯净与极致污秽、古老苍茫与新生混乱的气息洪流,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无法用常规尺度衡量的巨大球形空间。空间的“地面”由纯净的银白色能量流构成,如同液态的光池,缓缓波动。“天空”则是一片深邃的、不断有银紫色能量闪电划过的黑暗虚空。而在球形空间的正中央,悬浮着一座无法言喻的构造体。
那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王座或控制台。
它更像是一棵倒置生长的、由暗紫色水晶与银白色金属交织而成的巨树。无数粗大的“根须”从球形空间的顶部虚空垂落,深深扎入中央构造体的顶端,那些根须中流淌着从整个战场、乃至更广阔范围抽取而来的灵魂能量与蚀变洪流。而构造体的“树干”与“枝桠”则向着下方伸展,最核心处,是一个由蠕动血肉、暗紫水晶与银色金属共同构成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王座基座。
基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他身披仿佛由星空裁剪而成的深紫色长袍,袍角无风自动,流淌着湮灭与新生的幻影。他的面容被一层流动的暗银色光晕笼罩,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一双左眼银白如冰冷恒星、右眼深紫如混沌深渊的异色眼眸——清晰可见,正静静地、仿佛等待了亘古岁月般,注视着闯入的墨衍一行人。
寂灭尊者。
而在寂灭尊者王座基座的上方、那倒置巨树的“枝桠”分叉处,悬浮着三块巨大的、形状不规则的暗紫色石碑。它们与墨衍手中的源初石碑碎片形状迥异,通体布满混乱扭曲的蚀刻灵纹,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污秽、混乱与某种同源的吸引力。
蚀源碑。
墨衍手中的源初石碑碎片,在这一刻剧烈震颤起来!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在碎片与那三块蚀源碑之间产生!碎片表面那些裂痕中,竟然同时迸发出金色的秩序之光与紫色的蚀变幽芒!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石碑内部激烈冲突,仿佛要将其彻底撕裂!
与此同时,墨衍左眼的蚀变紫芒暴涨到几乎要透体而出,视野完全被紫色覆盖,无数混乱的低语与充满诱惑的毁灭画面冲击着他的意识!而他碳化右臂深处,那股阴冷的侵蚀感骤然变得滚烫,碳化层下的金色骨刺不受控制地生长、凸起,刺破皮肤,带出丝丝暗金色的血液!
“欢迎回家……”
寂灭尊者的声音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墨衍的灵魂深处。那声音奇异地将苍老与年轻、慈祥与冷酷、秩序与混乱糅合在一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蚀血之子。”
“蚀血之子”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墨衍的心头。尽管早有猜测,但当这个词从最终敌人的口中如此清晰地吐出时,依旧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冲击。荆红感应到的蚀血,炎拓那同源的金骨,自己左眼的异变,石碑的共鸣……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真相。
“你……”墨衍强忍着灵魂与肉体的双重不适,碳化右臂死死攥紧嗡鸣震颤的石碑碎片,异变的左眼死死盯着王座上的身影,“就是这一切的元凶……归墟之主……寂灭尊者?”
“元凶?不,孩子。”寂灭尊者缓缓摇头,笼罩面容的光晕微微波动,“我只是……命运的揭幕者,枷锁的审视者,也是……为你指引真正归途的引路人。”
他抬起一只覆盖着暗紫色细密鳞片与银色金属纹路的手,指向墨衍手中的石碑碎片,又指向自己头顶那三块蚀源碑。
“看看它们……源初之碑,蚀源之碑……同出一源,却分道扬镳。一个被雕琢成枷锁,束缚文明,禁锢进化;一个被污名为灾厄,散播混乱,却也孕育新生。”
他的异色眼眸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近乎悲悯的神色。
“而你,林墨衍,林启明最成功的造物,流淌着蚀变之血,却承载着源初之碑的碎片……你是矛盾的集合,是打破这无聊轮回的……唯一钥匙。”
“回到我身边来,孩子。与我一起,打破这腐朽的枷锁,释放蚀变真正的力量……让这个停滞了万年的世界,迎来它应有的、轰轰烈烈的……进化与重生。”
充满诱惑力的话语,配合着蚀源碑与石碑碎片的强烈共鸣,以及左眼与右臂深处那蠢蠢欲动的蚀变本能,如同最甜美的毒药,侵蚀着墨衍的意志。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自己站在寂灭尊者的身侧,脚下是焕然一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无尽的能量与知识触手可及……
“墨衍大人!”一声嘶哑却坚定的低吼,将墨衍从危险的幻象边缘拉回。
是那两名南荒战士!他们虽被这核心空间的威压和蚀源碑的气息冲击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但却如同最忠诚的磐石,一左一右挡在了墨衍身前,残缺的骨矛指向王座,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战火。
“别听他的鬼话!”另一名战士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这老怪物害死了我们多少兄弟!毁了黑石堡!炎拓大人、墨璃大人、荆红大人……还有无数人,都因他而死!墨衍大人,您是我们的希望!不能被他蛊惑!”
同伴的怒吼,牺牲者的面孔,一路走来的血与火……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刷着那诱人的幻象。
墨衍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伴随着血腥味在口中炸开!他强行催动体内那点微弱的、源自墨璃领域的净蚀反馈,混合着残存的灵纹之力,狠狠冲击向自己左眼的紫芒和右臂的侵蚀!
“呃啊——!”他闷哼一声,身体剧震,碳化右臂上凸起的骨刺被强行压回,左眼的紫芒也被暂时压制下去,恢复了部分清明。
他抬起头,眼中金紫光芒激烈争斗,但属于他自己的意志,如同淬火的钢铁,重新变得坚硬。
“我的路……”墨衍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我自己会走。”
“我的同伴,我的家人,我的世界……轮不到你来定义该不该毁灭,该不该‘进化’!”
他碳化右臂猛地将剧烈震颤的源初石碑碎片高高举起,碎片上金紫光芒疯狂冲突,却被他强行用意志和残存的力量束缚住。
“如果打破枷锁的代价,是变成你这样的怪物……”墨衍一字一顿,直视着寂灭尊者那双异色眼眸,“那我宁愿……背负着这枷锁战斗到死!”
“至于回家……”
他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我的家,在黑石堡,在同伴身边,在每一个值得守护的人心里……从来不是你这肮脏的巢穴!”
话音落下,他将全部精神与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手中的源初石碑碎片!不再压制其内部的冲突,反而引导那金紫两股力量,以一种危险而狂暴的方式,狠狠撞向彼此,撞向碎片的核心!
他要以这碎片为引,以自身为媒介,强行引爆这矛盾的力量,哪怕会波及自身,也要在这核心之地,掀起一场风暴!
“冥顽不灵。”寂灭尊者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却并无多少意外,反而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冷漠。
他端坐于王座,甚至没有起身。只是那双异色眼眸中,银白与深紫的光芒,同时亮了起来。
“也罢……”
“就让为父……亲自为你上这最后一课。”
“关于力量……关于真相……以及……”
“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