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也速迭儿的中军大帐之内，景象依旧。
不——
此次扎营之地，竟比上回更远数里。
显然，他是记取了前番教训。此番率军而来，不敢贸然逼近，唯恐燕王突袭，大军不及撤退。
这一次，与先前不同。
此前他有意驱使各部为先锋，借战事削弱异己，以固自身权柄。
而今，帐下主力皆为其亲信嫡系，故他对此次行动尤为谨慎，不容有失。
“探报已至，燕王果然拒不从命！”
“不仅如此，他还急召驻守辽东的张玉所部火速回援。”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与本王分个生死！”
也速迭儿面色阴沉，语气焦躁。
“该死！”
“早该想到，即便大明京中有变，消息传至此地也需时日。在这空档之间，燕王怎会轻易信我？”
“如今如何是好？草原的儿郎们已在风沙中苦熬半月有余，再这般耗下去，不等开战，他们怕是要被这荒原吞没！”
话音未落，其部将鬼力赤上前一步。
“大汗，依明人行事之风，纵使那位新登基的皇帝真欲除燕王，”
“此刻亦非最佳时机。”
“明廷不乏智谋之士，并非全然昏聩之徒。”
“自有藩王、大臣从中斡旋，至少会先稳住局势，渡过眼前危机。”
“由此可见，某些人的谋划，恐怕并不如设想般高明。”
“反倒是我等将士，白白奔波一场。”
“难道真要在此地与燕王正面决战？此非我军所长！”
“我们并无足够实力，与明军硬撼到底！”
鬼力赤身躯魁梧，身为黄金家族后裔，血统纯正，不逊于也速迭儿。又得阿鲁台部拥戴，地位几与其并列。
他不仅勇武过人，心思亦极为缜密。
对于这支突然现身、自称继承宗主国正统、扬言共复昔日荣光的“帖木儿使团”，他始终心存疑虑。
若是换作他执掌北元，绝不会如也速迭儿一般，轻信那些虚妄承诺，冒此灭顶之险。
在他看来——
大明并非易与之敌。
那是一个新生的王朝，斗志昂扬，气势如虹，正处于国势蒸腾的巅峰时刻！
而今日之北元，却如一位病入膏肓的老者，刚经历“弑君”之乱，内部分崩离析。
当年横扫天下、威震四海的大元帝国尚且覆灭，沦为史册陈迹——
如今苟延残喘的北元残部，又怎能与煌煌大明抗衡？
他坚信：当下唯一出路，便是向北迁徙，深入草原腹地。哪怕生活困苦，也不应与大明正面相抗。
否则——
真的会亡族灭种！
然而。
也速迭儿不会听他的。
正如他如今痴迷于那“使者”的蛊惑之言——
说什么联手共举，重振黄金家族荣光，恢复大元旧制！
痴心妄想！
因此，鬼力赤今日毫不掩饰心中愤懑。
“若明军如此容易击溃，何须在此处费尽心机布局设谋？”
“草原勇士崇敬的是力量，而非诡计！”
“论谋略，我们远非明军对手，他们总能一眼看穿我方意图！”
“大汗，是时候撤军了……”
“此刻退去，虽失颜面，却保全精锐。倘若战败，不仅损兵折将，更将在诸部面前丧失威信！”
“届时——恐怕正遂了某些人的图谋！”
言毕，鬼力赤目光森然，直直望向四王子等人。
而此时，也速迭儿亦是眉头紧锁，目光投向四王子……
“你们应当明白，此次我绝不会与明军正面交锋，我所承诺的，也只是对明军施加压力！”
“可如今局势突变……”
他话音未落，却被任宗盛蓦然打断。
“哈哈，大汗，我们何曾说过，大明的燕王必定会按照我们的设想行事呢？”
也速迭儿脸色骤然转寒：“你是在戏弄我？”
“岂敢如此？”任宗盛拱手，语气从容。
“只是，为回报您此次对我们诚意的信任——”
“特地准备了一份厚礼，献予大汗。”
言罢，他缓步走向地图前，朗声一笑：
“大汗，从一开始，颠覆大明便非一击可成之事，也不可能轻而易举。”
“但眼下，主动权在我等手中，燕王反倒陷入被动！”
“而那燕王的一举一动，皆在我们掌控之内！”
鬼力赤难以置信，当即追问：“礼物究竟为何？”
任宗盛放声大笑，旋即转向一旁的四王子：“这份厚礼，还需您亲自揭晓。”
“自然。”四王子起身，面带笑意。
“此次围剿大明，并非仅由北元出力，另有各方势力暗中呼应。”
“草原之上，战场亦不止一处。”
“但与大汗切身相关者，正在眼前。”
“这，便是我们下一步的目标，亦是赠予大汗的厚礼。”
他稍作停顿，继而解释道：
“方才已得密报，燕王下令召张玉回府，似欲与我军决一死战。”
“但我们，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汉人有句古语——”
“兵者，诡道也。”
说罢，他猛然指向地图右侧。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燕王要决战——”
“我们要取高丽！”
此刻。
也速迭儿怔住，一时未能反应。
而在他身旁，鬼力赤先是愕然，随即豁然开朗。
“你们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大明？”
“而是高丽？”
若果真如此。
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鬼力赤终于明白，此前看似破绽百出、近乎荒诞不经的谋划，实则自始至终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前提之上！
毕竟，即便京城传来消息，燕王也极可能坚守防线，绝不退让。
而他们先前的推演，却全然建立在“燕王必退”的假设之上。
如今才知——
计谋的根本不在燕王，而在高丽！
此时。
任宗盛亦含笑开口：
“大汗勿怪，先前未能明言，实因事机紧迫，且我们也无法预料燕王最终抉择。”
“但无论如何，此番绝不会令大汗徒劳而返，定当弥补上一次的损失。”
他继续陈述：
“高丽，原为大宋藩属，虽地处偏远，气候严寒，土地贫瘠，然其民风彪悍，将士骁勇善战。我大元百余年前费尽心力，方使其归附。”
“百余年之经营，终使高丽臣服于大元。”
“昔日明军来犯，高丽也曾遣将出兵，与我并肩抗敌；此次更欲派兵夺取大明疆土，若非国内突生叛乱，早已有所斩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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