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戍矿坑深处,防爆门内的空气开始浑浊。
汉斯盯着手表:“‘幻影’协议还剩七分钟启动。所有人检查装备——只带数据硬盘、个人物品、三天口粮和水。其他全部留下。”
七个人快速行动。马克斯将三个加固硬盘塞进防弹背包。
昂山和敏登在销毁纸质资料——不是焚烧,而是用特制溶剂融化,连纸浆都不剩。
王磊和李静在布置最后的干扰装置:几个改装过的手机,会在他们离开后持续发射加密噪音信号。
“通风井的位置确认了。”汉斯调出矿坑结构图,“东北方向,距离这里820米。但三十年前塌陷,我们需要手动清理通道。”
吴梭温接过图纸,手指划过那条几乎被遗忘的路线:“这段路我年轻时走过。塌陷处大概在这里——当年是木结构支撑,现在应该全烂了。我们需要工具。”
阿岩从马队物资中取出两把军用折叠锹和一支撬棍:“够吗?”
“够了。”汉斯分配任务,“我和王磊打头,用撬棍开路。马克斯、李静带着数据在中间。”
“昂山、敏登、吴梭温断后。阿岩,你回马队准备接应。”
时间还剩五分钟。
冰洁面前的倒计时跳到00:04:37。
她已经关闭了“幻影”协议的自动执行选项,改为手动触发。
这是冒险——如果矿坑团队没能按时抵达通风井,烟雾和电磁干扰可能会困住他们。
新加坡地质团队发来最新分析:“震动源在移动,从主巷道转向备用出口方向。对方可能发现了通风井。”
“他们还有多久能堵住出口?”
“如果全力施工,二十分钟。”
冰洁的手指悬在启动键上。
提前触发,能给矿坑团队更多撤离时间,但也会让“幻影”效果打折扣——‘镜厅’的人可能发现是假象。
按时触发,能制造最逼真的效果,但团队逃生窗口会缩短。
她拨通陆彬的紧急线路。
“我需要决定。”她简短说明情况。
硅谷那头沉默了三秒。“你了解现场,你决定。我支持。”
冰洁看着屏幕上汉斯团队的生命信号——七个绿点正快速向通风井移动。距离:710米。
“倒计时暂停。”她做出决定,“给他们争取时间。启动b计划——在矿坑另一侧制造一次小型塌方,吸引对方注意力。”
“用什么制造?”
“我们预埋的微型爆破装置。”
冰洁调出矿坑的传感器分布图,“在西南角,距离他们当前位置最远的地方。”
“威力控制到刚好能制造噪音和震动,但不会引发连锁塌方。”
指令发出。十秒后,监控数据显示一次2.3级的人工震动。
几乎同时,原本向通风井移动的震动源停住了,然后开始转向。
“成功了。”新加坡团队报告,“对方至少分出了一半力量去查看。”
冰洁重新启动倒计时:“现在,执行‘幻影’。”
矿坑里,汉斯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沉闷爆炸声。
“公司在我们争取时间。”他对身后说,“快!”
队伍在狭窄的巷道里疾行。
手电光柱切割着黑暗,照出墙壁上斑驳的水渍和裂缝。
820米的距离,在正常环境下只需要十分钟,但在塌陷了三十年的矿坑里,每一步都是未知。
到达标记点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心里一沉:整个通道被泥土和朽木堵死,只留下碗口大的缝隙。
“挖!”汉斯和王磊同时挥起折叠锹。
泥土潮湿沉重,每挖开一铲,就有更多从上方滑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汉斯看了一眼手表——距离“幻影”启动只剩一分钟。
“来不及了。”昂山突然说,“用这个。”
他取下背包,取出一个圆柱形装置。
汉斯认出来——那是节点自带的紧急破障炸药,设计用于在紧急时炸开障碍物,但威力必须精确控制,否则可能引发更大塌方。
“风险太大。”汉斯说。
“比困在这里小。”昂山已经开始设置参数,“我计算过当量,定向爆破,只会清除堵塞物。相信我,我在缅甸矿区长大的。”
汉斯看向其他人。马克斯点头,王磊和李静已经退到安全距离。
“炸。”
昂山按下按钮。
低沉的爆炸声在巷道里回荡,冲击波让所有人捂住耳朵。
烟尘散去后,一条勉强能容人爬过的通道出现了。
“走!”
就在最后一个人爬过通道时,主巷道方向传来更大的动静——不是爆炸,而是无数设备同时过载的尖啸声,夹杂着模拟火灾的烟雾警报。
“幻影开始了。”汉斯说,“我们有十五分钟撤离干扰区。快!”
队伍在通风井里向上攀爬。
井壁湿滑,有些梯级已经锈蚀脱落,只能靠绳索和彼此支撑。
820米的水平距离变成了60米的垂直攀登,每一米都消耗着所剩不多的体力。
最上方,阿岩听到了井底的动静。他放下绳索,打开头灯照向深处。
“这里!快!”
乌克兰边境,娜塔莉亚的车队遇到了新的问题。
在距离基辅还有80公里的检查站,一名年轻士兵拦住了他们。
“你们不能通过。”士兵说,声音里有着超越年龄的疲惫,“前方三公里处正在交火,道路已经被炮火覆盖。”
“我们有紧急通信任务。”娜塔莉亚出示文件,“医院和避难所需要网络。”
士兵看了看文件,又看了看车队,摇摇头:“任务重要,但你们的命也重要。等天黑,或者等战况明朗。现在过去,很可能就是送死。”
车队停下。年轻的驾驶员看向娜塔莉亚:“他说得对。我们要不要等等?”
娜塔莉亚调出通信需求地图。
基辅西部的十几个标记点正闪着刺眼的红色——那是通信中断超过四小时的区域,其中三个是大型避难所,一个临时战地医院。
“如果我们等到天黑,那些人就要在没有通信的情况下再熬六小时。”
她说,“六小时里,可能有人需要叫救护车而叫不到,可能有人联系不上失散的家人,可能救援物资因为协调不畅送不到需要的地方。”
她顿了顿:“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在没人敢去的时候,让信号继续?”
没有人说话。远处传来隐约的炮声,像沉闷的心跳。
“我有个办法。”通讯技术员伊霍尔突然说,“我们不走近路。从这里向北,绕经伊尔平,虽然多走40公里,但那边战况相对平缓。我们可以用无人机先侦察路线。”
“需要多久?”
“绕路加侦察,大概三小时。”
三小时对六小时。娜塔莉亚看着地图,又看向等待的士兵。
“绕路。”她最终决定,“但我们需要军方提供最新战线信息——哪些路真的能走,哪些路是陷阱。”
士兵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我去问问排长。你们在这里等。”
等待的半小时里,车队成员检查车辆、测试设备、准备无人机。
没有人抱怨,没有人质疑。
每个人都明白,他们正在做的选择,决定了多少人能否在这个混乱的夜晚听到亲人的声音。
士兵带回了一张手绘的路线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出了安全走廊。
“只能送到这里。”他说,“再往前,我们也没有可靠情报了。祝你们好运。”
车队重新启动,驶向那条蜿蜒的绕行路线。
天色渐暗,车灯照亮前方破损的道路。
远处地平线上,不时有火光闪现,像大地的伤口在渗血。
纽约时间晚上九点,陆彬收到冯德·玛丽的报告。
“董事会决议后,三个反对的董事中有两人私下联系我。”
她在加密频道里说,“他们不是反对战略,而是担心执行风险。”
“特别是赵董——他在电话里说,他孙子问我们公司是不是真的在帮助战区的人。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彬站在硅谷总部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科技园的点点灯火。
“你怎么说?”
“我说,告诉他爷爷的公司正在努力让更多孩子能和父母通上电话。”
玛丽的声音很平静,“然后赵董沉默了很久,说‘那你们需要更多资金吗’。”
陆彬笑了:“典型的赵董。”
“另一个消息。”玛丽切换话题,“张晓梅的团队发现,‘镜厅’在欧洲的关联公司正在申请一批特殊的通信设备出口许可。”
“目的地是南太平洋岛国,但规格明显超出那些国家的需求。”
“他们在建立备用指挥节点。”陆彬立即判断,“战争爆发后,东欧和东南亚的设施都可能暴露。他们需要新的、更隐蔽的基地。”
“要拦截吗?”
“不。”陆彬思考片刻,“让他们建。但我们的人要盯紧。有时候,让对手投入资源在错误的方向,比直接阻止更有价值。”
通话结束后,陆彬打开内部系统。
过去二十四小时,全球员工自愿加班时长增加了300%。
人力资源部的报告显示,主动申请调往高风险地区的员工数量不仅没减少,反而增加了。
其中一份申请来自新加坡的数据中心——一名年轻工程师申请调往乌克兰支援团队。
申请理由栏只写了一句话:“如果我们的技术在最需要的时候不在那里,那我们为什么造它?”
陆彬批准了申请,同时在备注栏加上:“双倍危险津贴,公司承担所有保险。完成任务后,带薪休假一个月,地点任选。”
他关掉系统,看向东方。此刻腊戍应该是凌晨,基辅是深夜。
他的两批人,一批刚从矿坑逃出生天,一批正驶向战区深处。
手机震动,冰洁的消息传来:“矿坑团队全员安全撤离,已与马队会合。”
“乌克兰车队成功绕行,预计一小时内恢复基辅西部三个避难所的网络。”
陆彬回复:“告诉他们,公司记得每个人的选择。”
窗外夜色渐深,但硅谷的灯火依旧明亮,像无数不眠的眼睛,注视着这个正在动荡中寻找平衡的世界。
铁壁淬火的过程,就是一次又一次选择在压力下不破裂,在高温下不变形,在重击下不弯曲。
而每一次这样的选择,都让铁壁更坚硬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