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小说旗!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周颜踮起脚尖,还想再仔细分辨那抹熟悉的身影,视线却被不远处一对正在话别的母女挡住了。

“娘,怎么又带了这么多东西?我都带不上了。”

苏妹一身红黑官服,肩背挺得笔直,衬得眉眼愈发精神。

她望着母亲手里那个鼓得快要撑破的布袋子,眼眶先热了,声音里裹着说不清的感动与无奈。

脚边的行囊早已塞得满满当当,带子勒得紧紧的,再添一物便要坠下来。

“妹丫,拿着,都拿着!”

苏母的头发花白像落了层霜,佝偻的脊背让她比女儿矮了大截,不由分说地将布袋子往苏妹怀里塞,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

“东南海那地方,听说湿气重,吃食也和咱们这儿不一样。娘怕你去了那边什么也吃不惯,这些都是你平时爱吃的,酱菜、肉脯、炒面……娘特意做的,耐放,你都带上,好歹能顶一阵子……”

苏妹接过袋子,沉甸甸的不仅是食物,还有母亲那份毫无保留的爱。

她盯着母亲的手,那双手十分粗糙,布满了老茧,指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灰黑色污渍,这是常年倒夜香、干杂活磨出来的。

十七年前,就是这双手,在寒冬的角落里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她,在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里,把她从襁褓里的婴儿,拉扯成如今能穿官服的模样。

苏妹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孤儿寡母,门户艰难,那些年泼皮无赖时常上门滋扰,生活的风霜把苏好的性子磨得泼辣刚强。

街坊邻里都说,城西那个倒夜香的苏寡妇凶得跟母老虎一样,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可只有苏妹知道,母亲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泼皮上门时,是母亲抄起扁担挡在她身前,骂得对方落荒而逃。冬夜她冻得发抖时,是母亲把她揣进怀里,用单薄的身子暖着她。家里只剩半块饼子时,是母亲谎称自己不饿,把食物全塞给她。

“娘……”苏妹的声音有些哽咽,“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我在那边安顿下来,立住了脚,立刻就接您过去!您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我实在放心不下。”

苏好看着出落得挺拔利落的女儿,眼中既有骄傲又有不舍。

她下意识抬起手,想替女儿整整衣领,可手伸到半空,看到自己指缝间的污渍,手指颤了颤又收了回去。

她在两侧的布料上擦了又擦,抹了又抹,最终还是没敢碰那身挺括的官服。

“傻娃子,娘在哪都一样,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了,把俺接过去不得花费的更多?”苏好的声音颤抖。

“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到了那边,少跟人置气,但也别怕事,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好好做事,别惦记家里。”

她又急忙补充道:“跟同僚处好关系,受了委屈……也别总想着硬顶,有时候退一步……唉,反正你自己掂量着,娘不在身边,凡事多长个心眼……”

絮絮的叮嘱声中,苏妹再也忍不住,猛地伸出手,紧紧抱住母亲。

“娘,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看着母亲盛满关切的双眼,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您在家一定要按时吃饭,夜里收工早点回去,别省着,该花钱的地方别舍不得……等我接您去享福!”

苏好被女儿紧紧搂着,她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虚虚抱了女儿一下,随即像是怕自己的失态露了出来,推着苏妹的胳膊。

“妹丫,快……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离愁别绪浸润着车站的每一寸角落。

不远处,一位身着教师青袍的女子蹲下身,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珠,把她抱起。

四五岁的小姑娘,哭得抽噎不止,紧紧搂着母亲的脖子不肯松手。

“娘,你别走……我不要你走……”

“宝珠乖。”女子将脸埋进女儿幼小的肩窝,深吸着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再抬头时,脸上已努力挤出安抚的笑容。

“等娘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好不好?”

“真的吗?娘?”孩子抬起泪眼。

“真的,娘不骗你。”她抬手,把女儿额前汗湿的碎发别到耳后。

“等你数到第二次听鞭炮响的时候,娘就背着糖糕回来。”

孩子的父亲站在一旁,一手抱着更年幼的儿子,一手轻拍着女儿的背,声音沙哑:“乖,让娘亲走吧,娘亲是去做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在家好好的,等娘亲回来。”

另一边,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围着少男细细叮嘱。

老妇人颤抖着手一遍遍整理着孙儿早已平整的衣领。

“我们年纪大了,不能跟你一起去,你到了那边,凡事自己多留心……”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平安符挂在孙儿的脖子上,又掏出一个小布包,硬塞进他手里。

“这是奶奶攒的一点……穷家富路,别亏着自己。”

老大爷拄着拐杖,眼睛里满是殷切:“到了地方,勤快些,多听上官的话,别给咱们家丢人……你爹娘去得早,我们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就盼着你有出息……”

他们的儿子儿媳早逝,是两位老人用佝偻的背,将孙儿从蹒跚学步抚养至今,如今雏鹰展翅高飞,那份欣慰与担忧,沉甸甸地压在混浊的泪眼里。

少男重重点头,喉咙发紧,“爷爷奶奶,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天色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

周淑宁的目光焦急地在攒动的人头间穿梭,试图寻找刚才那个人。

忽然,一个熟悉的侧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正随着人流缓缓走向检票口。

是小惠!真的是小惠!

周淑宁喃喃自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哎,蔓如……你去哪儿?” 钟英络的呼喊瞬间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周淑宁再也顾不得许多,提裙便向前追去。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及踝的长裙,本就不适于奔跑,情急之下步履踉跄,裙摆绊了好几次脚,几乎要摔倒,但她全然不顾,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抹即将消失的身影。

“小惠!小惠!” 她拨开身前挡路的人,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高声呼喊起来。

另一边,刘桃惠默默随着队伍前行,周围依依惜别的场景愈发热烈,反衬得她形单影只,心中那份落寞如同深秋的寒露,层层浸染。

她的家人,从来只有小姐一人。可如今,小姐在躲着她,又怎会来送行呢?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鼻尖的酸涩压下,脚步未停。

直到,那一声声熟悉,带着哭腔的呼唤隐约传入耳中。

是小姐的声音?

怎么可能……她下意识地脚步一顿,随即自嘲地摇了摇头。

小姐根本不知道她调任的消息,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定是自己太过思念产生的幻觉罢了。

她扯了扯嘴角,压下心头那点不切实际的期盼,脚步不停,继续向前。

“小惠!等等我!小惠!”

周淑宁眼看着那人即将通过检票口,心急如焚,奋力拨开人群,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肺部的空气仿佛被灼烧,火辣辣的疼。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她距离检票口仅几步之遥时,那抹身影正好消失在通道的拐角处。

周淑宁猛地停住脚步,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懊悔瞬间攫住了她。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刘桃惠!你这傻子!!!”

她带着哭腔,朝空荡荡的检票口方向低喊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和难过。

她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去东南海的?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的刻意躲避吗?还是因为那晚……

周淑宁心乱如麻,各种猜测和自责翻涌而上,紧紧缠绕着她,几乎无法呼吸。

心神激荡下,让她眼前一黑,她脚下又是一个不稳,“噗通”一声竟直直摔倒在地。

紧随其后的钟英络连忙上前,将失魂落魄的周淑宁扶起,这才发现好友已是泪流满面,不由大惊:“怎么了蔓如?你…你怎么哭了?”

周淑宁依靠着钟英络,望着检票口处,泪水流得更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明白,今早起来便萦绕心头、驱之不散的心慌究竟源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