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刃佣兵团驻地深处，副团长雷蒙（之前工会里那位）正对着水晶球恭敬地汇报，对面光影模糊，是血刃团更高层的身影。
“……一击，仅仅威压外放，巴图就废了。二十多个精锐瞬间失去战斗力。”雷蒙声音低沉，带着难以置信，“属下亲眼所见，绝无夸大。此子实力……深不可测，绝非寻常圣武师，恐怕已触及更高境界。”
水晶球那头沉默片刻，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身份？”
“化名‘守夜’，戴玄黑面具，身边跟着两个少年，自称刘火、凌崖。登记在濒临解散的疾风队名下。”雷蒙顿了顿，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难以置信的犹豫，“只是……属下总觉得，此人做派隐隐有些……熟悉。那份睥睨、那种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掌控感……有点像几年前流沙之战传说的那个纵横派孩子，戴着黄鲤面具的洛绝尘。”
“荒谬！”沙哑声音嗤笑，“那洛绝尘当年再惊才绝艳，也不过是个能召唤圣阶魔兽的孩童，靠的是外力机缘。短短几年，从孩童长成少年或许可能，但从大灵武师跃升至能随手镇压圣武师的境界？绝无可能！就算纵横派倾尽全力，伏月复生，也做不到！”
“大人说的是。”雷蒙连忙低头，“是属下多虑了。只是感觉……太过相似。或许是错觉，或许是有人刻意模仿其行事风格，借其名头行事。”
“查。”沙哑声音命令，“不管他是谁，如此实力潜入灰烬小镇，必有所图。盯紧他，还有那个疾风队。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看看烈风和幽影那边什么反应。另外，巴图那边……”
“巴图重伤濒死，被人像垃圾一样丢在工会后巷。”雷蒙汇报道，语气平淡，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微光，“他那个平日里对他最是谄媚忠心、鞍前马后的副团长刀疤许，第一时间‘接管’了黑狼团残部，卷走了所有能拿的值钱东西和账本，投靠了镇西一个新崛起的痞子团伙‘毒蝎’，巴图那几个情妇也跑得一个不剩。现在，连个给他喂口水的人都没有。”
他顿了顿，补充道：“刀疤许还派人来传过话，说巴图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们黑狼团（现在该叫毒蝎附庸了）与此人划清界限，巴图的死活与他们无关。呵，真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巴图这家伙，平日里对那刀疤刘何等信任器重，关键时刻，反手捅刀最狠的就是这种‘自己人’。”
雷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和淡淡的物伤其类之感。佣兵的世界，忠诚往往脆弱得可笑。
“巴图之前还挣扎着派了个快断气的心腹（估计是最后一个还念点旧情的）来求我们，愿意献上他私藏的几个秘密仓库地点和所有个人积蓄，只求换一条活路。”
水晶球那头沉默了一瞬，沙哑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和一丝居高临下的嘲弄响起：
“救他？一个废掉的圣武师一段，筋脉尽碎，丹田濒毁，连条能看门的瘸狗都不如。他那些私藏？刀疤许恐怕早就撬开他的嘴或者搜过身了，剩下的残羹冷炙，值得我们血刃出手？告诉他，或者告诉那个还能喘气的——血刃，不养废物。让他……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日子吧。”
“是。”雷蒙垂首应道，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这就是血刃的风格，有用时是刀，无用时就弃若敝履。巴图的价值，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经归零，甚至成为负资产。
切断通讯后，雷蒙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烬小镇杂乱却生机勃勃的街景，脑海中却浮现出巴图往日嚣张跋扈、对副团长刀疤许呼来喝去、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模样，又想到如今他像死狗一样蜷缩在肮脏巷尾的惨状，不禁摇了摇头。
“信任？义气？在这鬼地方，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些。”他低声自语，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是在感慨这个行业的残酷法则。
洛绝尘（守夜）在工会轻描淡写碾压巴图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风暴，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灰烬小镇，并迅速通过特殊的渠道，传向了更远的地方。
三大佣兵团高层震动！
烈风团驻地，团长“狂狮”雷烈听着手下详细汇报，浓眉紧锁：“随手镇压圣武师？至少是圣武师高段，甚至可能是……圣武师巅峰？这样的强者，伪装成少年，加入一个快解散的小队？他想干什么？”他敲着桌子，“查！但不要招惹，先观察。看看他接什么任务，往哪里去。另外，把消息上报给总团。”
血刃团内部，在雷蒙汇报后，更高层（分团长乃至总团理事级别）也投来了关注的目光。一个疑似圣武师巅峰的神秘强者，其破坏力和不确定性太大了。“严密监视，评估其目的。必要时……可以尝试接触，看看能否‘合作’或‘雇佣’。”更高层下达了指令。
最神秘的幽影团，似乎也有了反应。小镇阴影中，一些几乎不存在的“眼睛”，悄然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疾风队那个简陋的院落。
而疾风佣兵队，则迎来了成立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工会强制解散的危机，因为洛绝尘三人的加入和瞬间完成的“立威”壮举，暂时解除。更重要的是，“守夜”这个名字带来的震慑和想象空间，吸引了不少在底层挣扎、或郁郁不得志的独行佣兵和零星小队的成员前来“投靠”。
杨锋的院子从门可罗雀变得门庭若市。短短半日，就有不下十人前来打听加入事宜，其中甚至有两个完整的三四人小团体，表示愿意整体并入“疾风”，只求在“守夜大人”麾下效力。
杨锋又喜又忧。喜的是队伍一下子似乎有了壮大的希望，人手不足的窘境瞬间缓解；忧的是这些人成分复杂，目的不一，有的是真心想追随强者，有的可能只是想扯虎皮做大旗，甚至不排除有其他势力派来探查虚实的眼线。
“守夜大人，您看这些人……”杨锋将登记的名册递给洛绝尘，请示道。
洛绝尘扫了一眼名册，玄黑面具下看不清表情：“你看着办，挑几个底子干净、有真本事的留下。人数暂时控制在二十人以内，宁缺毋滥。”
“是！”杨锋松了口气，有这句话就好办。
“队伍初步整合需要时间，但这些任务不能拖。”洛绝尘起身，“刘火，凌崖，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先去把最近的‘黑风怪峡谷’清了。杨锋，你挑选两个机灵、熟悉地形的老队员跟我们同去。其他人留守，整备队伍。”
“是！”杨锋、刘三思、霁泠崖齐声应道。
杨锋正待退下时，洛绝尘却叫住了他。
“杨锋。”
“守夜大人，还有何吩咐？”杨锋连忙躬身。
洛绝尘玄黑面具下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手掌一翻，两个看似普通、却隐隐散发着内敛温润光泽的白玉小瓶出现在掌心。玉瓶质地细腻，瓶身没有任何纹饰，唯有瓶塞处似乎有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符文流光一闪而逝。
“这两瓶丹药，你收好。”洛绝尘将玉瓶递过去。
杨锋下意识地双手接过，入手微沉，玉瓶触手生温。他心中疑惑，这是什么丹药？疗伤的？补充灵力的？为何突然赐下？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洛绝尘的声音透过面具，平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分量：“此丹，名为‘破境丹’。与你或许听过的‘破镜丹’，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
“破镜丹？”杨锋喃喃重复，他确实听过这个名头，流沙之战拍卖会上曾引发轰动的神丹，能增加三成突破圣级的几率，已是传说级的宝物。
“镜，是外物，是屏障，是瓶颈。”洛绝尘缓缓道，“打破它，需要力量，需要机缘，甚至需要运气。”
“而‘境’，乃是‘心境’。”他话锋一转，字字如锤，敲在杨锋心头，“何谓心境？一念不生是心静，净念相续心如明镜是心净，明心见性……方是心境。”
杨锋浑身一震，只觉得这几句话玄奥无比，直指修炼根本，让他都清明了一丝。他紧紧握住玉瓶，仿佛握住了某种至理。
洛绝尘看向玉瓶，语气带着一丝复杂：“你手中这两瓶，只是半成的假一品，甚至严格来说，还未入品。但其效用，足以让一名卡在七星高级魔法士或七段高级灵武士巅峰、心境通透却始终隔着一层窗户纸的修炼者，突然领悟那玄之又玄的‘境’，从而……直接破阶，踏入魔导师或灵武师之境。”
轰！
杨锋只觉得脑中嗡鸣！直接破阶？！从高阶巅峰直接迈入师阶位？！这……这简直是逆天神药！比那增加概率的“破镜丹”更加霸道，更加直接！他手下，包括他自己，不正是卡在这个关口，苦苦挣扎，看不到前路吗？
狂喜还未升起，洛绝尘下一句话，却如同一盆冰水，让他瞬间冷静下来，背后甚至渗出冷汗。
“然，福祸相依。”洛绝尘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面具，看进杨锋的灵魂深处，“此丹助人‘破境’，实则是放大、催化服用者当下的‘心境’。若心性纯净，意志坚定，明心见性，则水到渠成，破境如饮水。”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但，若心中有垢，意念不纯，杂念丛生，甚至潜藏恶念、执念、贪念……那么，破境丹放大的，便是你的‘心魔’。届时，非但不能破境，反而可能被心魔所趁，轻则修为尽废，神智错乱，重则……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杨锋手一抖，差点将玉瓶摔落。他忽然明白了这丹药为何如此珍贵又如此稀少，也明白了“守夜大人”赐药的深意——这不仅是恩赐，更是考验！是对他，以及他将要选择的人的“心境”的考验！
“此丹，我只给你。”洛绝尘的声音恢复了平淡，“瓶中各有三粒。如何用，给谁用，由你决定。记住，只给你认为真正‘可信’之人——不仅是忠诚，更是心性。”
杨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两个玉瓶无比郑重地贴身收好，仿佛那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他单膝跪地，以最庄重的佣兵礼节，沉声道：“守夜大人厚赐，杨锋……铭记于心！此丹之用，杨锋必慎之又慎，绝不负大人信任与伏月真人之心血！”
他知道，这两瓶看似不起眼的丹药，可能会彻底改变疾风队核心成员的命运，也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灾厄。一切，都取决于“人心”。
洛绝尘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赐下“破境丹”，既是为了迅速提升疾风队核心战力，以应对即将深入吉尔摩格的险境，也是为了观察人心，甄别可用之才。
杨锋退下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瓶，又看了看院子里那些新老队员的身影，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深沉。他需要时间观察，需要仔细甄别。
五日后，清晨。
灰烬小镇在薄雾中苏醒，但空气中弥漫的躁动与窥探，远比往日更甚。
过去的五天，对于新生的“疾风佣兵队”而言，是急剧变化与整合的五天。
在洛绝尘（守夜）展现的绝对实力震慑下，原本濒临解散的小队不仅保住了编制，更吸引了众多在底层挣扎或寻求机遇的佣兵前来投靠。杨锋按照洛绝尘“宁缺毋滥”的原则，顶着压力，从数十名报名者中筛选出了十人，加上原有的七名核心（杨锋、小芸、阿健等），以及洛绝尘三人，队伍人数暂时扩充至二十人。
这十名新成员，有经验丰富但被原队伍排挤的老牌斥候，有身手不错却因性格孤僻难以融入团队的独行刀客，也有渴望变强、愿意用忠诚换取机会的年轻魔法士新手。杨锋利用这五天时间，借助洛绝尘赐予的威信和少量资源（主要是食物和基础药剂），迅速整顿队伍，明确规矩，并让新老队员进行简单的磨合演练。虽然远谈不上默契，但至少初步有了队伍的架子。
而洛绝尘、刘三思（刘火）、霁泠崖（凌崖）这五日则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在疾风队那略显拥挤的院落中静修。洛绝尘进一步巩固圣武师境界，并研究血刃团提供的情报玉简。刘三思和霁泠崖也抓紧时间调整状态，适应灰烬小镇的能量环境和潜在的敌意氛围。
这五天，小镇的暗流并未停歇。
三大佣兵团对“守夜”的关注有增无减。
烈风团加强了在疾风队驻地附近的“友好”巡逻频率；
血刃团的雷蒙副团长派人送来了一些“补给品”（包含基础的伤药、驱虫粉和一份更新版的小镇势力关系简图），示好之意明显；
而幽影团，依旧神秘，但疾风队成员偶尔会感到一种被无形目光扫过的不适感。
更重要的是，关于“守夜”小队即将挑战黑风峡谷（SS级）任务的消息，不知从哪个渠道泄露了出去，在小镇佣兵中引发了热议。有人佩服其胆量，有人等着看笑话，更多人则是冷眼旁观，想看看这个突然崛起的神秘强者，究竟是真有通天本领，还是只是个不知死活的狂徒。
因此洛绝尘一行人准备出发时，院子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佣兵。
洛绝尘依旧戴着玄黑云纹面具，气息内敛。刘三思和霁泠崖跟在他身后，经过五日调整，眼神更加沉稳。杨锋带着老猫和铁岩——这是他精心挑选的首次随行老队员，一个机警如狐，一个稳重如山——站在一旁。
“守夜大人，一切准备就绪。”杨锋低声道。
洛绝尘微微颔，没有多看周围那些目光一眼，当先向外走去。刘三思五人立刻跟上。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议论声也压低了许多。目送着这六人（洛绝尘、刘三思、霁泠崖、杨锋、老猫、铁岩）的身影消失在通往西北方向的道路尽头，看客们才重新喧哗起来。
“真去了！黑风峡谷啊！”
“六个人就敢接SS级任务？找死吧？”
“那个‘守夜’说不定真有点本事……”
“有没有本事，等他们能活着回来再说吧！”
……
而阴暗潮湿的巷尾。
曾经嚣张不可一世的“独眼狼”巴图，像一摊烂泥般蜷缩在散发着馊臭的垃圾堆旁。他胸口凹陷，气息微弱，脸上混杂着血污和绝望。雷蒙副团长冷漠的回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
一夜之间，不，是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他辛苦经营十几年、在外围区域也算叫得上字号的黑狼团，土崩瓦解，烟消云散。那些平日里对他点头哈腰、谄媚表忠的手下，见他如死狗般瘫倒，立刻变成了最贪婪的豺狼，瓜分了团里所有值钱的物资、武器、积蓄，作鸟兽散。
更让他心寒彻骨的是，他最为信任、委以重任的副团长刀疤许，不仅第一个卷款潜逃，投靠了新主子，临走前还带人将他秘密仓库的位置撬了出来，连他藏在靴底的几枚保命金币都没放过。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昔日的“盟友”避之不及，过去的仇家却闻着血腥味寻来。虽然忌惮小镇内三大团定下的“不得公然杀人”的铁律，但几个曾被他狠狠压榨、殴打过的小头目，还是趁夜色摸来，用尽方法折磨他，将怨气发泄在他这具残破的躯体上，最后抢走了他身上仅剩的、一件还算完整的皮质护腕，扬长而去，留下他在这污秽中自生自灭。
饥饿、无休止的疼痛、湿冷入骨的寒意，还有那比身体创伤更煎熬的——深入骨髓的悔恨与滔天的怨毒，如同无数毒蚁，日夜啃噬着他的灵魂。他恨“守夜”的狠辣，更恨刀疤许的背叛，恨那些落井下石的“兄弟”，也恨自己当初的狂妄与有眼无珠。就在他意识模糊，以为即将死在这肮脏角落时，一个瘦小、浑身脏兮兮的身影，小心翼翼地靠近。
是个小乞丐，看起来不过八九岁，面黄肌瘦，赤着脚，手里紧紧攥着半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又干又硬的黑面包。
小乞丐怯生生地看着巴图，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半块面包掰开更小的一半，递到巴图嘴边。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一小半塞进怀里。
巴图浑浊的独眼转动，勉强聚焦。他认出了这个小乞丐——就在几天前，他在街上纵马，马蹄险些踏到这个小乞丐，小乞丐吓得摔倒在地，手里好不容易乞讨来的一点食物掉在地上，沾满了泥土。当时巴图非但没道歉，反而嫌恶地骂了一句“小杂种，脏了老子的眼”，随手扔下几个铜板（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看着小乞丐哭着捡起脏污的食物跑开，他还和手下哈哈大笑。
天道好轮回。
如今，递到他嘴边的，是同样粗糙的食物，却比那天干净。给予他这份微末善意的，正是被他肆意践踏尊严的孩子。
巴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吐出带着血腥的浊气。最终，他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独眼旁滑落，混入血污。他伸出颤抖的手，不是去接食物，而是抓住了小乞丐同样脏兮兮、却带着温度的手腕，仿佛抓住最后一点人性的微光。
小乞丐吓了一跳，但没有挣开，只是紧张地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