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作常人,此刻面对赵坤这副疯癫模样,再想起戏园里的女尸与追赶的诡影,恐怕早已被恐惧攫住,连呼吸都带着颤抖。可林野却不同,那股莫名的力量在体内奔涌,搅得他心神激荡,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发出诡异的笑。这笑声不似狂喜,也不似悲恸,倒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刺耳得让人心头发麻。
赵坤见状,也跟着嘿嘿地笑,两人的笑声在狭小的储藏室里碰撞、回旋,惊得角落里的灰尘簌簌落下。笑了好一阵,林野才勉强收住声,喉咙里还残留着干涩的痒意,他看着赵坤,眼神里带着一丝被力量冲昏头脑的混沌:“你……你刚才说的烛阴,到底是什么?”
赵坤没直接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布,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包着半块发霉的饼。他自顾自地啃了一口,饼渣掉得满身都是,含糊不清地说:“饿……先吃东西……有力气了……再告诉你……”
林野也确实饿了,从背包里翻出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掰了一半递过去。赵坤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又抓起旁边一个破碗,对着碗底残留的浑浊液体猛灌。
两人就着这破败的环境,边吃边继续聊着天儿。林野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堆发霉的戏服上,那些戏服大多是旦角穿的,水袖上绣着早已褪色的牡丹,领口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看着像干涸的血迹。“这家戏院,以前很火吧?”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赵坤啃饼干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飘向远处,像是在回忆:“火……红极一时……”他的声音低沉下来,“那时候,城里的达官贵人都来看戏……捧那个花旦……就是梅娘……”
“她唱得很好?”林野追问。
“好……好得能勾魂……”赵坤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听她唱戏的人,回家后都疯了……有的上吊,有的投河……都说……听到梅娘在梦里叫他们……”
林野的心沉了沉——看来这戏园的诡异,从百年前就开始了。他想起那些关于“听戏者疯癫”的传闻,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后来呢?”
“后来……就着火了……”赵坤的声音发颤,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烧了三天三夜……什么都没剩下……只有那些没来得及逃出来的……变成了戏园里的‘观众’……永远留在这儿……”他指了指储藏室外,“去的人,不管是诡客还是普通人,最后都成了疯子……要么,就成了‘观众’的一员……”
林野沉默了。他想起赵坤之前的癫狂,想起那具开满玉梅的女尸,突然觉得,能活着站在这里,已是侥幸。
两人边往前走边说话,从储藏室出来,进入一条更窄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画着许多模糊的壁画,依稀能看出是戏班排练的场景,只是那些人物的脸都扭曲着,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林野谈论起了关于这家戏院更深的传闻,比如有人说在月圆之夜,能看到戏台上有影子在唱戏,唱的却是早已失传的剧目;还有人说,戏院的地基下面埋着东西,是当年那场大火的“祭品”。
赵坤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偶尔插一句:“祭品……是真的……埋了很多……”
经过对方缓缓道来,林野才知道,原来赵坤年轻的时候也来过这里。那是三十多年前,他刚加入军方,跟着一队老兵执行任务,目标也是找到那把武生佩剑。“那时候……我还年轻……胆子大……”赵坤的声音带着一丝缅怀,又带着一丝后怕,“我们一队十二个人,装备精良,觉得能横扫这里……结果……”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进去第三天,就开始有人失踪……先是最年轻的那个新兵,夜里去解手,就再也没回来……然后是队长,他说听到戏台上有人叫他,非要过去看看,我们拦不住……最后,只剩下我和副队长……”
“你们找到了佩剑?”林野追问。
“找到了……又丢了……”赵坤的眼神黯淡下来,“那把剑就插在戏台中央,上面还在滴血……副队长想去拔,结果刚碰到剑柄,就被一股力量吸了过去,整个人贴在剑上,像被融化了一样……我吓得魂都没了,转身就跑,什么都顾不上了……那次行动,彻底失败了……”
原来他年轻的时候也来过这里,只不过却行动失败了,还留下了这么深的阴影。林野看着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突然觉得,这道疤或许就与当年的经历有关。
紧接着,男主和对方又谈论起了这座戏院里面最危险的地方。赵坤说,最危险的不是戏台,也不是那具女尸,而是戏院后院的一口枯井。“那口井……以前是供戏班用水的……大火后就枯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井里有东西……会模仿人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一答应,就会被拉下去……永远也爬不上来……”
林野默默记在心里,又问:“那梅娘呢?她不算最危险的?”
“她……”赵坤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只是‘守门人’……真正可怕的,是井里的东西……是‘它’让梅娘留在这里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通道渐渐变宽,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林野一边走,一边自己开始思考着往后想——赵坤说他三十多年前就来过这里,还经历了那么惨烈的失败;可现实世界里的赵坤,虽然也有关于戏园的记忆,却从未提过这些细节,甚至对佩剑的态度都很模糊……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型:这么说的话,眼前这个赵坤,才是原来的赵坤,是三十多年前那次行动的幸存者,一直被困在戏园里,从未离开过。而在现实世界里见到的那个赵坤,那个在军方据点工作、后来疯癫的赵坤,只是个魂魄而已,是当年他逃出去时,被戏园里的东西硬生生扯下来的一部分魂魄,困在现实与戏园之间,成了一个不完整的“影子”。
越往后想,男主就越觉得细思极恐。一个人的魂魄被硬生生撕裂,一部分困在诡异的副本里,日复一日地承受恐惧与痛苦;另一部分则在现实世界里苟延残喘,逐渐疯癫,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这该是何等的折磨?
那现实世界里的其他诡客,那些从副本里“活着”回来的人,是不是也和赵坤一样,早已不再完整?
林野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面对任何厉鬼都要恐怖。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的木门,门后传来隐约的唱戏声,咿咿呀呀的,正是那出《霸王别姬》。
赵坤的眼神突然变得狂热,拉着林野就往门后冲:“来了……梅娘开始唱戏了……我们去看看……去拿佩剑……”
林野被他拽着,身不由己地穿过木门,眼前豁然开朗——
那座破败的戏台,此刻竟亮了起来,无数支蜡烛在台口燃烧,映得上面一个穿着虞姬戏服的身影,正水袖翻飞,唱得动情。
而台下,黑压压地坐满了“观众”,他们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正是那些失踪的人,和那些变成“观众”的诡客。
赵坤的笑声在人群中响起,尖锐而疯狂。
林野站在原地,只觉得那股在体内奔涌的力量,突然变得躁动不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