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奶奶太有意思了，要不是时间不够，还真想再多聊几句。”
雪蒂意犹未尽地踏出家门，却在看见一排精灵后停下脚步。
赫然为首的大剑鬼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龙头地鼠屹立在侧，锋利的钻头寒芒闪烁，不用对战都能感受到那份不俗的实力。
还有一只流氓鳄，躁动摆着粗壮的尾巴，长颚上的墨镜威慑感十足，与皮肤上的黑色纹路一同反射阳光。
这三站一起，雪蒂感觉自己像被黑社会包围了。
“家里居然有客人，真是难得啊。”
一位老者上前，甩了甩修长的白发，居然没有半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干枯，反而光滑柔顺，这动作一做出来，竟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
他裸着上身，肌肉由于年龄，不可抗地有些萎缩，却并不干瘦，难以想象他年轻时究竟是何等英俊挺拔的美男子。
只是简单给雪蒂与N打了个招呼，他便进了屋中，咧咧道：“媳妇儿，隔壁老王今儿又没游过我，晚上给我加个煎蛋补一下。”
花奶奶很快笑着回应：“你就会欺负人家老王，怎么不去跟小孙比？”
“小孙正是发春的年纪，比林里的野猪还猛，比不得嘞。”
屋门轻轻合上，将二人的欢笑声完全笼罩在屋中。
而屋外的人，仿佛也就这样看完了他人幸福的一生。
那三只精灵默默干起各自的活。
龙头地鼠松土，大剑鬼浇水，流氓鳄戴着眼镜摆pose，被大剑鬼抽后乖乖地加入松土行列。
N静下心聆听，想借此来探究花奶奶武爷爷与精灵的关系。
于是就听见了以下谈话：
“这小姐姐真好看。”
“你说我们明天还能见到她吗？”
“那就继续拉着武老头儿去沙滩呗，今天我可是被六个姐姐摸头了，嘿嘿。”
N：……
雪蒂：……
“哎，要是小沫在就好了，它最讨女孩子喜欢。”
龙头地鼠刚说出这句话便立马捂住嘴，眼神带着几分恐惧地瞟了眼身旁的大剑鬼。
我怎么敢提这件事，糟了糟了要被揍了……
气氛果然完全凝结，连流氓鳄此时都不敢推自己的黑眼镜。
或许是外人在侧，大剑鬼只是阴着脸，没有多余的行动，尽管如此，身旁的两只精灵还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如果你们能见到小沫的灵魂，想对它说什么话呢？”
N上前几步，单手按在大剑鬼的盔甲上。
那根长刺抵在他胸口，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划破他的衣衫。
而他浑然不惧，专心盯着大剑鬼双眼。
我能……感受到你的悲伤。
大剑鬼本能地想避开这个话题，它没有与陌生人谈论小沫的兴致。
可真的看见那双眼睛，心境却神奇地沉寂下来。
这个人类……
……
“不要那么胆小，死了也只敢来梦里烦我。”
它转身离开，龙头地鼠与流氓鳄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了上去。
N看着它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还真是口是心非的家伙……”
明明就很难过啊……这让他怎么跟小沫转述呢。
“走了。”
雪蒂拉起他的手，粉光闪烁，二人消失在原地。
再度看见天堂之塔，N还有些恍惚。
超能力也太……
“怎么了？看我干什么？”雪蒂疑惑。
“在想你真的很厉害，跨越空间这种事也能做到。”
雪蒂立马骄傲地挺起胸膛，手却故作谦虚地摆动，“一般一般啦，N大人谬赞。”
塔内此时仍有不少人徘徊，为了不显突兀，雪蒂只能随便寻了块墓碑蹲下，让小沫站到墓碑前，这样交流也会被别人当做碎碎念。
“爷爷奶奶都很健康哦，还见到了大剑鬼、龙头地鼠、流氓鳄，特别是大剑鬼很想你呢。”
小沫双眼亮起，高兴地不停转圈，蹦蹦跳跳。
“是贝贝哥哥刚子哥哥大黄哥哥！小沫也很想它们！”
雪蒂差点没绷住，武爷爷取名还是太有水平了。
“贝贝哥哥说，它很想你，经常在梦里看见你。”N尽量用婉转的语言表达大剑鬼的话语。
小沫先是歪了歪头，然后左右摇摆说道：“贝贝哥哥才不会这么说话呢，不要骗鼠鼠。”
N沉默，原句……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过小沫很快发问，“那爷爷奶奶呢？爷爷奶奶说什么了吗？”
它睁大眼睛，充满好奇与激动地望向二人。
“爷爷奶奶觉得，只要与你度过的每一天都很开心，那就没有遗憾，所以也不会难过啦。”
雪蒂面带微笑看着小沫。
真好啊，没有遗憾，没有亏欠。
“嗯！好！小沫很开心！”
小沫欢呼，太好了，爷爷奶奶身体健康就好！
“所以啊……小沫，你也该向前看了。”
雪蒂伸出手指，明知无法触碰，她还是在那个方位轻点。
“向前看？”小沫不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你也该开启新的生活了，独自在天堂之塔，很孤独吧。”
星辰变换，日月沉浮。
一只虚无的幻影始终在这里飘荡。
它在来往的人群中寻觅熟悉的身影。
它听见各种各样的哭声。
“……”
小沫忽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有光点遮挡眼睛，化作星星洒落。
“可是……那样的话，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爷爷奶奶了？”
哪怕过去了很久，它还记得温热的手指落在头顶，带来安心与舒适的气味。
它还记得奶奶的眼睛，始终带着弯弯的弧度，唯有它离开的那一天，有很多热水滴落在身侧，它想问奶奶眼中流出的是什么，却再也发不出音调。
……
它不想让奶奶露出那样的表情。
它还想问奶奶好多问题。
还想跟爷爷、哥哥们一起去沙滩上晒太阳。
……
小沫不想走。
……
再睁开眼……它就到了这个地方。
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哥哥姐姐，但它看见无数人露出奶奶当时的表情。
它听见了很多陌生人的期待与祈祷，它知道了下辈子的说法，也知道了当时的热水叫眼泪。
……孤独吗？
雪蒂的话语落至它耳侧，令它有一瞬的失神。
“小沫……才不孤独呢。”它倔强地抬起头，“因为小沫始终相信，爷爷奶奶会来接小沫回家哒，就像以前一样。”
所以……它愿意一直等。
很久很久也没有关系。
“那……为什么不能是小沫接爷爷奶奶回家呢？”
“……诶？”小沫不解地望向雪蒂。
她笑得极其温柔，那是小沫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所有的生命都有走到终点的那一天，小沫是，爷爷奶奶也是，所以，可以拜托小沫再等一段时间吗？”
“姐姐也有好朋友在天上哦，它叫威威，如果你见到它的话，可不可以帮姐姐道个歉呢？”
“姐姐很羡慕你，可以一直跟爷爷奶奶在一起，但姐姐不一样……有很多按部就班的事情，只能让它独自守着庭院，等了我很久很久。”
……明明姐姐在笑啊……
为什么小沫听完，会觉得好难受好难受……
“可以吗？”
小沫想了想，是要去天上生活吗？爷爷奶奶以后也会来？
它记得哦。
天上很漂亮，有流动的白雾，奶奶说那是云。
如果现在去天上……
这样的话，它就可以在爷爷奶奶之前，把屋子打扫干净了。
然后一切都会跟从前一样，大家每天都很开心。
于是它点点头，身体也发出淡淡荧光。
“姐姐帮了小沫很多，小沫也会帮姐姐的。”
点点碎光飘向上空，逝去的灵魂放下执念，终于踏上来生的道路。
“谢谢姐姐，谢谢哥哥，一定要来小沫天上的新家玩哦！”
它又恢复了活泼的模样，摆动蓬松的毛发，真心期待着天上的生活。
“……嗯。”
雪蒂看着它的虚影逐渐消散，化作无数芒点升腾。
“再见，小沫。”
直至空气中再也没有那道熟悉的虚影。
她眼神闪烁，唇边带着淡淡笑意。
似乎在替小沫开心，不必再承受那样的孤单。
似乎在想，自己的小狗能在天上找到玩伴，太好了。
……又或者，是在开心，自己那句无处安放的道歉终于有了出路。
心理安慰也好，自欺欺人也罢。
她伸上一个懒腰。
“今年的生日愿望，就许……祝小沫实现它自己的愿望好了。”
………………
涟漪镇。
“老武，你不知道白天那丫头多有趣……”
“是不是那个粉蓝发色儿的？看着就知道是个机灵的，就是旁边小伙儿闷了点。”
花奶奶捂嘴一笑，“他比你年轻时俊多了，你还好意思评价。”
武爷爷一拍床沿，“那姑娘也比你年轻时……”
接收到死亡视线的他默默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女人啊，惹不起惹不起。
“嘭”“嘭”，撞门声响起，武爷爷知道，这是大剑鬼在敲门，他不耐地穿上衣服，“真是的，老贝大半夜要干什么，明天不是说好继续去沙滩吗。”
“小沫走了，这孩子是最难过的，或许又在闹脾气吧。”
花奶奶听见响声也下了床，与武爷爷一起来到门口。
“老贝你大晚上要……”
开门的一瞬，他看见一个花篮。
大剑鬼细心用嘴衔着，甚至往上抬了抬下巴，它很少做出这种动作。
花篮中，一只瘦小的泡沫栗鼠翻转身子，似乎是感受到被人注视，嘤咛一声，将耳朵扒拉下来，挡住了眼睛。
二人呆愣在原地。
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