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在剑光中剧烈震颤,护罩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三位被控制的守墓长老悬浮于幽荧古星破碎的大气层外,漆黑的眼眸锁定渡舟,手中锈剑流淌的暗色液体在虚空中拖曳出粘稠的轨迹。
月璃脸色惨白,双手在操控核心上急速划动,淡金色血脉符文一层层亮起,艰难地加固着防御。墨渊手忙脚乱地向阵法节点填充灵石,嘴里念叨着损耗率。
楚清漪归墟剑已然出鞘三寸,寂灭剑意蓄势待发。苏澜的澜心珠悬于头顶,湛蓝光幕笼罩众人。
凌尘右眼幽暗道痕平静旋转,注视着舷窗外那三道黑袍身影。圣主初期的修为,但气息诡异扭曲,与寻常修士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提线木偶。
就在他即将出手的刹那——
怀中的青木令,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
不是往常指引方向时的温热,而是仿佛要焚穿血肉的炽热。凌尘闷哼一声,五指下意识收紧。令牌表面,那幅记载着碎片方位的星图自主浮现,但这一次,所有的坐标都在疯狂闪烁、位移、重组!
“怎么回事?!”墨渊惊叫,他面前的导航法阵彻底混乱,代表幽荧古星的符文正在扭曲崩解。
月璃也愕然看向自己滴血凝结的星图——那幅幽荧古星的轮廓正如同浸水的墨画般晕开、消散。
星舟外,三位守墓长老的动作也陡然僵住。他们漆黑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不属于“控制”的茫然,随后是更深的恐惧。他们齐齐转头,望向幽荧古星深处,那被黑暗笼罩的星辰背面。
那里,原本只有无数眨动的眼睛。
此刻,却缓缓裂开了一道缝。
一道横贯了半边星辰的、幽暗的、流淌着浑浊星光的裂缝。
裂缝深处,传来低沉的心跳声。不是一颗心,而是亿万颗心同时搏动,杂乱、疯狂、充斥着无尽的怨憎与饥渴。
纪元墓园门开了?月璃失声,不,不对!这是回响!是旧世崩坏的“回响”!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几乎在“回响”二字出口的同时——
青木令、凌尘怀中的源初印记残片、楚清漪的归墟剑、苏澜的澜心珠、甚至墨渊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零件——所有与“古老”、“纪元”、“本源”沾边的东西,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共鸣!
嗡——
无法形容的声音,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震荡在所有人的神魂深处、道基深处、血脉深处!
星舟的护罩如同气泡般噗嗤碎裂。
操控台的法阵符文成片熄灭。
虚空渡舟,这艘玄月耗费三千年心血炼制的、足以抵御圣主巅峰攻击的宝船,此刻像狂风中的落叶般剧烈翻滚、解体!
“抓紧!”凌尘只来得及低喝一声,不灭罡气轰然爆发,化作无形力场将最近的楚清漪、苏澜、墨渊和月璃强行扯到身边。鸡爷尖叫着死死扒住他的头发。
下一刻,视野被无尽的混乱光芒吞噬。
不是空间跳跃的撕扯感,而是更可怕的东西——时间、空间、因果、法则……一切构成世界的基石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扭曲、倒错。
凌尘在最后的清醒中,看到舷窗外,那道横贯幽荧古星的裂缝正无限扩大,将整颗星辰、连同那三位守墓长老一起吞噬。
裂缝之后,并非虚无,而是无法理解的、层层叠叠的破碎景象——倒塌的通天巨塔、燃烧的星河流沙、堆积如山的仙神尸骸、在灰烬中哀嚎的文明残影……
万界废墟。
浩劫残土。
旧世崩坏后形成的……永恒坟场。
这四个词如同烙印,狠狠砸进他的意识。
紧接着,右眼幽暗道痕深处,那枚刚刚成型的“灭”之真意符文,以及其中流转的一丝赤红,如同受到感召般疯狂旋转。
五块源初印记残片破体而出,悬浮在他周身,彼此拼接,释放出混沌初开般的光芒,将他和紧紧抓住的几人一起包裹。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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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坚硬!
以及无处不在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死寂。
凌尘的意识在虚无中漂浮了不知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万年。直到一丝细微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动将他唤醒。
他睁开眼。
入目是青铜色的棺盖,刻满了早已模糊的古老祷文。身下是冰凉的石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岁月混合的气味。
记忆如潮水般冲击脑海。
这里是万古神棺内部?
他猛然抬手,五指抵住棺盖。触感真实。体内力量空空荡荡,只有最基础的气血在微弱流转。
右眼没有幽暗道痕,左眼没有紫芒,九转轮回眼沉寂,不灭经停滞,八极镇世拳的拳意消散无踪。
轮回境中期的修为、炼化的暗星源髓、觉醒的灭之真意、融合的玄冥真水……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漫长而真实的梦。
不,不是梦。
他还能感觉到神魂深处,那与五块源初印记残片若有若无的微弱联系。还能回忆起月倾雨真灵碎片入手时的温暖,楚清漪握剑时眼中的倔强,苏澜默默支撑阵法时的侧脸,鸡爷聒噪的叫声,墨渊摆弄零件时的专注!
还有最后那一刻,看到的万界废墟,浩劫残土。
以及,裂缝深处,那令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回响”。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青木令与源初印记的共鸣,触发了某种跨越时空的法则?还是幽荧古星的剧变,引动了旧世崩坏的“回响”,将他们抛回了这个时间节点?
又或者是玄月口中那场“跨越纪元的赌局”的一部分?
凌尘用力推开棺盖。
沉重的青铜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外界的光线涌入,有些刺目。他撑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处山洞,简陋,空旷。万古神棺置于中央石台,除此之外,只有角落里堆积着一些腐朽的兽皮和断裂的石器。洞壁上有模糊的壁画,描绘着星辰陨落、巨兽嘶吼的景象,但大半已风化难辨。
山洞外,传来隐约的风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低沉的“背景音”。那不是风声,不是水声,更像是亿万个世界在同时哀嚎、崩解后,残留的余韵。
他爬出神棺,脚步虚浮地走到洞口。
向外望去。
天空是浑浊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与火。没有日月星辰,只有破碎的光带如同垂死的血管般横亘天际。
大地龟裂,布满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中不是岩浆,而是缓慢流淌的、灰白色的、如同骨灰般的物质。
远处,地平线上矗立着一些奇形怪状的阴影,像是倒塌的山脉,又像是某种巨兽的遗骸。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浩劫”气息。这种气息与暗星之力有些相似,但更加古老、更加根源、更加绝望。仅仅是呼吸,都感觉道基在被缓慢侵蚀。
这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方星空。
这里是万界废墟?浩劫残土的一角?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苏醒?
凌尘按住眉心,试图回忆更早的细节。但百万年前的记忆本就残缺,沉睡期间的记忆更是模糊一片。
他只记得,为了躲避纪元浩劫,他躺入神棺,以秘法自我封印,设定在“浩劫余波平息、新纪元诞生萌芽”时苏醒。
难道这里就是“新纪元”的某处?可这景象,分明比浩劫本身好不了多少。
咳咳……
虚弱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凌尘猛地回头。
只见石台旁,神棺阴影下,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
楚清漪、苏澜、墨渊、月璃,还有一只秃毛鸟——鸡爷。
他们身上都带着伤,气息微弱,但还活着。此刻似乎也刚刚从昏迷中苏醒,正挣扎着坐起,脸上同样写满了茫然与震惊。
“这是……哪里?”楚清漪按着额头,归墟剑静静躺在手边,剑身上的黑色纹路黯淡无光。
“我的澜心珠……”苏澜脸色苍白,本命法宝与她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
“我的宝贝!我的工具!全没了!”墨渊哭丧着脸,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储物戒指——显然在之前的变故中损毁了。
月璃则跪坐在地,望着洞外那浑浊的天空和死寂的大地,眼泪无声滑落:“浩劫残土……真的是浩劫残土……传说中的旧世坟场……我们竟然被抛回了这里……”
鸡爷扑腾着飞到凌尘肩头,秃毛翅膀发抖:“老大,爷感觉……咱们好像捅破天了。这里的气息,比那什么古兽可怕一万倍!”
凌尘沉默地走到洞口边缘,深深吸了一口那充满破败气息的空气。浑浊的暗红色天光映在他眼中。
百万年沉睡!
修为尽废,身处绝地。
同伴失散,前路未卜。
但也并非全是坏事。
至少,他醒在了万界废墟,这个一切谜团可能起源的地方。至少,楚清漪、苏澜他们还在身边。至少,源初印记的感应仍在。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如今这具仅有气血境修为、却异常年轻的躯体。右眼瞳孔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幽暗,正在缓缓凝聚。
这不是结束。
而是另一局棋的开始。
就在他凝神思索时,浑浊的天空极高处,那破碎的光带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
那视线恢弘、淡漠、如同天道俯瞰蝼蚁。
仅仅是被余光扫过,凌尘就感到神魂一阵刺痛,刚刚凝聚的一丝气血都差点溃散。
他猛地抬头,死死望向天空。
光带扭曲,那“视线”的来源似乎有些惊讶,但并未停留,很快移开,投向了这片浩劫残土的更深处。
但那一瞬间的接触,已经让凌尘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这片所谓的绝地”,,并非无主。有难以想象的存在,正在高处注视着一切。
第二,他们这群意外来客,已经被注意到了。
“凌…凌尘…”楚清漪扶着石壁走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也感觉到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压抑,“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凌尘收回目光,看向洞内众人。
苏澜已经勉强站起,正在帮墨渊检查伤势。月璃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鸡爷虽然还在发抖,但绿豆眼紧盯着他。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死寂的山洞中清晰可闻。
恢复实力。
然后。
他顿了顿,右眼那点微不可察的幽暗,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找到回去的路。
以及!
搞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摆弄这一切。
洞外,浑浊天空中,那破碎的光带微微波动,仿佛在回应着他的话语。
而在凌尘等人无法感知的、更高维度的层面。
三层无法形容的、巍峨的宫殿虚影,悬浮于无尽混沌之上。
宫殿匾额,以大道符文书写:
凌霄。
瑶光。
伏羲。
新天庭,三十三重天。
统御新纪元的三位帝尊,其中一尊的目光,刚才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投向了某片刚刚产生一丝不寻常波动的浩劫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