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考虑搭平台的事情,我们扎小排!半米左右宽,三米长,两头用锯下来的竹竿横档固定,用铁丝、麻绳捆死,竹子之间的缝留大点,不用太密。”
这样安排,李向阳是认真考虑过的:历史上的秦巴特大洪水,是先渗漫、再决口的模式。
除了少量紧邻江堤的民房,被洪水直接冲击的人家其实为数不多;真正的致命威胁,是决堤后水流快速涌进低洼区域——那些不会游泳的百姓,往往来不及躲避而最终溺亡。
这种小竹排比较轻便,两个人就能抬走,方便往居民区搬运。
真要是水漫上来,只要抓住它,即便不会游泳的人都能靠着浮力露出个脑袋,一个筏子随便挂上七八个人没问题。
他继续道:“等扎好了,沿着北城这一片街巷,见缝插针地摆。墙角下、院门边,都给它放上。万一真发了大水有人出门逃难,一抬眼就能看见,伸手就能够着。”
王道龙挠挠头,提出了自己的顾虑:“那……万一有人把筏子拖回家当柴烧了,或者给糟蹋了咋整?”
坐在稻草上的左德顺面色一冷,“扎好了,我用红漆在每个筏子写上‘防汛’两个字。谁要是把救命的东西拖回去当柴火……菩萨不渡自绝人!自己找死,那就是他的命!”
“德顺哥说得对!咱们尽咱们的心,真要有人自己往死路上走,谁也拦不住。”肯定了左德顺的话,李向阳接着道:
“十一个扎排的师傅,每人带三个救援队的,筏子的数量就按竹子总量的三分之一!速度搞快一些,缺什么立刻提!”
见他安排完了,救援队的人员朝着自己熟悉的扎排师傅围去,五十多个人立马分成了十几堆。
很快,各组长报上来了需求:没带剪刀,钳子也不够,至少需要各配十一把。
数了数身上的工业券,李向阳立即骑上自行车朝县供销社走。
只是想到供销社,他忽然记起了一个事情——陈倩的家在县城!
可能是因为太忙,联系的又少,他竟然忘了提醒这个帮过他的朋友……
年后这段时间,他曾两次去过红河镇供销社,并未见到陈倩。李向阳不清楚她是调走了,还是休息,也没好意思找张武海问。
而且,想到7月31日偏偏是个星期天,他忍不住有点担心。
可当下这个时间……他摇了摇头,只好把心思先放下。
再回到特产店,几个老师傅告诉了李向阳初步计算的结果:三分之一的竹子,省着点用,大概能扎七百到八百个筏子。
算了算,若是所有筏子都能派上用场,每个救下四到五个人,运气好的话,可以挽救三四千人的生命。
李向阳点了点头,随后又强调了下时间,“七月将尽八月初——按这个时间,咱们满打满算,就四天工夫,大家手脚都放快一点,放心,只要活干的美气,奖金少不了!
这大饼让众人精神一震,随即齐声应了句“明白!”
留守的店员端出了午饭——两个大铝锅里已经煮好了猪肉大米粥,每人又发了一牙从外面买来的锅盔。
众人或蹲或站,捧着碗呼噜噜地喝着,不时低声交流几句,谈论着刚才提到的“奖金”。
吃饭间,停了半天的雨突然又下了起来,地上积起一个又一个水坑。
李向阳想了想道:“德顺哥,吃完饭安排人去市场多买点姜吧,后面几天姜汤全天供应!”
“好!”左德顺利索地应了一声。
就在大家喋着锅盔,喝着肉粥的时候,一个穿着雨衣,略显稚嫩的身影,背着一个用塑料布裹着的长条状物体,正沿着月河北岸的泥泞小路,朝着县城走来。
这人,是陈俊杰!
在他看来,既然李向阳认为救灾有危险不带他,他就更应该去!
一年的相处,他已经把李向东、李向阳和王成文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亲兄弟。
既然对付猛兽都是一起的,面对洪水,怎么能分开呢?
他紧了紧背上塑料布包裹的枪——想到李向阳和王成文都没拿武器,他特意把自己那把五六半装在枪袋里带上了。
这里面藏着他的小心思:既然打定了保护哥哥的主意,就要有个样子。
而且,他才十四岁,即便真遇到事儿开枪打了人,这个年纪,后果也能承受的起!
这么想着,他的脚步又坚定了几分!
吃过饭,特产店前的广场上,老师傅们带着救援队冒着雨,热火朝天地扎着竹筏,为即将到来的洪水忙碌着。
而屋内,却出现了让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左德顺穿着一身道士服,正对着一面特产店女员工留下的镜子,指导着一个手巧一点的男店员在给他化妆!
对,就是化妆!
他今早出去办事,是劝说城中一个寺庙的僧人,希望他们能向香客示警洪水将至,没想到前后去了好几次,那几个和尚都油盐不进。
这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智商和口才产生了怀疑——原本以为这是个好主意,却没想到,白白浪费了时间和精力。
甚至昨天去寺庙,路上不小心骑车摔倒,因为杵着地上的石头,手背都被戳烂了。
回到店里,刚好遇到了进城的李向阳。
他一句“你的手怎么烂了”,让左德顺突然有了个新想法,打算明天去试试。
见雨越下越大,蓑衣防水效果不太好,雨衣不透气容易出汗,李向阳喊大家先休息会儿,喝点姜汤,等雨停了再干!
突然,装扮一新的左德顺从特产店后门走了出来,店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连众人喝汤的“滋溜”声都停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拾掇的——过耳的长发用木簪在头顶挽成圆髻,清瘦的脸庞配着疏朗的短须,再加上虽打满补丁却干净的旧道袍,竟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然而,最显眼的,是他刻意露在外面的右手手背。
原本骑车摔出的擦伤,被墨汁描画过,仿佛溃烂翻卷,显得触目惊心,甚至透着一丝不祥。
“德顺哥,你这是要……”李向阳看了看他手上的“伤”,满脸惊愕。
“嘿嘿……”他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