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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7月上旬细雨绵绵,家中无人,好友都不在家,无聊的钱绾成天到晚窝在句吴“淼”评弹馆消磨时间。

雨滴从瓦面上滴落,砸到青石板,日积月累,青石板上多出一个个小坑,耳边萦绕着吴侬软语,慢慢喝上一口茶水。

这才是生活。

最近几年钱绾很少会上台,偶尔上台也是因为见到老听众,都是爷爷奶奶辈的见一次少一次,在他们要求下钱绾会上台唱一曲。

后院,郑淼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停留在坐在对面的钱绾身上。

穿着一身宽松旗袍的钱绾,一头乌黑长发用一根小叶紫檀素簪盘在脑后,坐在凳子拨动手中的琵琶。

前奏响起,郑淼便知道小徒弟要唱什么曲子,是当年她教的第一首曲子,她跟着音乐打拍子。

一晃十多年过去,曾经清脆、稚嫩的声线,经过三年变声期过渡,比童年时期要圆润、清亮、富有共鸣感,再与多年长期练习,小徒弟对自己声音掌控达到百分之百。

演唱结束,钱绾眼睛发光看向坐在对面的郑淼,连声问道:“师父,怎么样?我的声音度过变声期了吗?”

变声期开始郑淼最先发现她声音上的变化,音质出现细微差别,偶尔在练习过程中会出现不稳定,声音突然“劈叉”、颤抖等情况。

在发现问题后郑淼果断采取措施,减少练习时间,以及将祖传下来保护嗓子方法教授给徒弟,不大声说话以及不吃刺激性食物是最基本的。

三年中有过一次评弹单项全国性的曲艺比赛,是多年唯一全国性单项比赛,错过这次,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即便是这样,郑淼坚决不让小徒弟参加。

比赛需要大量练习,对正处于变声期的钱绾来说,过多的练习对声音是一种负担。

严重或许会成为毁灭性打击,很多曲艺人毁在变声期,为了一次比赛把声音毁了不值得。

“非常棒,日常有好好注意,”郑淼笑容慈祥,“未来要恢复正常练习,等会儿上台?我让你师兄给你伴奏。”

“好哇,今天我要唱个痛快。”钱绾笑着回答。

“随你。”

下午,钱绾抱着琵琶出现在台上,台下小部分老听众忍不住调侃几句。

“小绾,你师父终于舍得让你登台演出了?”

“这次看起来是正式的。”

“应该是,这回抱琵琶了。”

……

以前钱绾上台演出不会带琵琶,这次演出算是第一次比较正式演出,往后上台都会带上琵琶边弹边唱。

望着台下熟悉的老听众们,钱绾内心有一丝遗憾,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怀民都不在。

她很快收拾好心情,做好准备工作,钱绾与坐在身侧的师兄点头,示意他准备好了。

轻轻拨动琴弦,整栋楼安静下来。

静谧到只听见外面的雨水滴落声音,音乐声随着话筒传递到评弹馆边边角角。

撑着伞经过的游客,听到音乐驻足停留,走近“淼”,悄声点上一壶茶四盘茶点,闭着眼睛享受片刻安宁。

二楼包厢,在音乐声响起的时候,钱桥、杨双、怀民、柯瑜等人纷纷站起身,走到木制护栏边听着曲子。

最近一段时间大家很忙,今天过来没有告诉钱绾,为的是给她一个惊喜。

作为父母以及怀民听过太多次,手不自觉打着节拍。

头回听的钱绾唱评弹的柯瑜、李秀珍还有杜新启,双眼瞪大,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正在唱曲子的人是他们的好友。

他们只知道钱绾琵琶非常厉害,还会拍戏,从不知道钱绾能唱评弹,隐藏好深。

唱评弹朋友像是一块软软糯糯的年糕,在学校不畏强权带着他们反击的朋友像是火辣辣的朝天椒。

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特质竟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好神奇的碰撞。

时间在一首首熟悉旋律中流逝,台上钱绾在演唱,台下老听众跟着唱。

演唱不能超过一个小时是郑淼定下的规矩,时间快到评弹馆工作人员站到舞台边上提醒。

“各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阿姨们,我今天的演出结束了,祝大家今天在‘淼’玩得开心。”

说完,钱绾抱着琵琶起身微微欠身从台上走下来。

经过二楼楼梯口,抬头看见爸爸妈妈、怀民还有柯瑜他们,眼睛散发小星星,忙问:“不是说没时间吗?”

早上离家之前,她问过爸爸妈妈,他们要去外地考察合作工厂,来不了。

怀民他们几个有推脱不掉的补习班,也说来不了。

没想到全都来了。

杨双抬手抚平女儿炸出来头发,温声说:“你第一次抱着琵琶上台,爸爸妈妈当然不能错过。”

钱桥笑得温柔:“表现非常棒,爸爸妈妈为你自豪。”

他们当年带着孩子来句吴,小老幺还是连门槛没办法自己跨过去的小娃娃,一晃十多年过去,小娃娃变成亭亭玉立少女,再大一点会脱离爸爸妈妈独自走向外面的世界。

舞台上新的一组评弹演员上台表演,一行人走到后院,钱桥和杨双走在前面,后面五个孩子怪闹腾的。

一路上柯瑜惊叹声没有停止过。

“朋友,我完全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简直绝了,我终于理解乾隆皇帝为什么喜欢南巡,我是皇帝也想南巡,美食美景还有美人唱曲,谁能不爱?”

她像纨绔公子单手挑起钱绾下巴,色眯眯开口调戏:“美人笑一个。”

怀民捏着柯瑜手腕上表带,把她的手从钱绾下巴处扯开,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严肃开口:“别闹。”

“别闹。”杜新启怪声怪气学着怀民说话。

“我就闹,怎么了?”

柯瑜嘻嘻哈哈想再次伸手,又被怀民拦下,反反复复好几次一点也不嫌累。

一路上打打闹闹快到后院堂屋。

“小绾,有人找。”

钱绾停下脚步,回头,是评弹馆里服务员姐姐。

“谁呀?”

“不认识,其中一个人粤语的像是从香江来的,陪同的两个人北方口音。”

钱绾没多想,推测可能是新听众,跟着出去,怀民等人见她出去,跟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