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瞳孔一缩。
顾清影已经走到门边,神色平静:“就我们俩?”
“对。”老张点头,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换便装。五分钟。”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弄堂里。
陈默关上门,看向顾清影。
两人都没说话。
司令员秘密召见,在这个时间,用这种方式——绝不是小事。
五分钟后。
弄堂口果然停着一辆黑色别克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司机是个面生的年轻人,见他们出来,只点了点头,拉开后座车门。
车驶出弄堂,拐上大路,朝城东方向开。
窗外,华灯初上。上海解放后的夜晚,比之前多了些亮光,但很多地方还是黑的。车开得很稳,穿过一片又一片明暗交织的街区。
陈默握着顾清影的手。她的手很凉,他用力攥着,想把那点凉意捂热。
顾清影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锐利的光。
车开了约莫二十分钟,最后驶入一片安静的别墅区。这里是原法租界,解放后不少小楼被接管,用作高级干部住所或办公点。
别克车在其中一栋带花园的三层小楼前停下。
司机没下车,只说了句:“三楼,书房。”
陈默和顾清影推门下车。
小楼门口站着两个警卫,看过他们的证件后,一言不发地放行。
楼道里铺着厚地毯,脚步声被吸得干干净净。壁灯昏黄,照着墙上那些还没来得及撤掉的西洋油画。
三楼书房的门虚掩着。
陈默抬手,敲了敲。
“进来。”里头传来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
推门进去。
书房很大,两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书。靠窗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桌上堆着文件和地图。空气里有淡淡的烟草味和墨香味。
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就坐在书桌后。
他穿着普通的灰布军装,没戴帽子,头发花白,脸上带着常年征战的风霜痕迹。此刻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
目光像鹰。
瞬间落在两人身上。
“司令员!”陈默立正敬礼,身板挺得笔直。
顾清影也跟着敬礼,动作标准利落。
司令员摆了摆手,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们。目光在顾清影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深沉,复杂。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
“嗒、嗒、嗒……”
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良久,司令员终于开口:“坐。”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默和顾清影在书桌前的两张椅子上坐下,脊背依旧挺直。
司令员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他先看向顾清影:“三天禁闭,委屈了。”
顾清影平静回答:“组织审查,应该的。”
“不,”司令员摇头,“不该。那段电文,我们查过了,发送频率和加密方式,和沈啸惯用的手法有细微差别。技术科的意见,有八成可能……是伪造的。”
陈默猛地握紧拳头。
顾清影眼神微动,但脸上依旧平静:“伪造?为什么?”
“这就是问题。”司令员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为什么要伪造一段指向你的电文?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用这种方式,把你拖下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因为有人想让你‘消失’。或者至少,让你失去组织的信任,失去行动能力。”
陈默咬牙:“是谁?”
司令员没直接回答,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薄薄的档案袋,推到两人面前。
“打开看看。”
陈默伸手拿起,解开棉线。里面只有两页纸,和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个男人的半身像,四十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斯文,甚至有些儒雅。但那双眼睛,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到一股阴冷。
顾清影看到那张脸,瞳孔骤然收缩。
她认识这个人。
“楚原。”司令员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军统技术处副处长,电讯专家。四八年十一月调任上海站,任沈啸的技术顾问。上海解放前三天……失踪了。”
“失踪?”陈默皱眉。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司令员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没死。而且,那段伪造的电文,很可能出自他的手笔。”
顾清影盯着照片,脑海里飞快闪过几个画面——
百乐门舞厅,沈啸身边的那个沉默寡言的技术官。
霞飞路安全屋,那个始终坐在角落里摆弄电台的身影。
还有……沈啸死前那天晚上,她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的、二楼窗帘后一闪而过的镜片反光。
是他。
“楚原和沈啸关系如何?”顾清影问。
“面和心不和。”司令员沉声道,“沈啸是行动派,讲究江湖手段;楚原是技术派,自视甚高。两人在上海站内斗得厉害,据说为了争夺撤退资源,最后几乎撕破脸。”
陈默脑子转得飞快:“所以,可能是楚原伪造电文,嫁祸给清影?一石二鸟?”
“有可能,但证据不足。”司令员看向顾清影,“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判断,楚原很可能没有离开大陆。”
书房里的空气,骤然一凝。
“没离开?”陈默声音拔高,“那他藏在哪儿?想干啥?”
司令员没回答,而是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个更厚的档案袋。
这个档案袋是牛皮纸的,封口盖着红色的“绝密”印章。
他把档案袋推到两人面前,然后身体靠回椅背,目光如炬,缓缓扫过陈默和顾清影的脸。
“现在,有一个任务。”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说得极重:
“九死一生。”
“需要一对绝对可靠的夫妻。”
陈默和顾清影同时挺直脊背。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三个人压抑的呼吸声。
窗外,夜色彻底吞没了上海滩。远处有零星的灯火,像鬼火一样在黑暗里浮沉。
司令员打开那个绝密档案袋,从里面抽出几张纸,还有几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模糊,像是在很远的地方用长焦镜头偷拍的。画面里是码头,货轮,还有一群穿着杂乱、但行动间透着军人气质的人正在登船。
“这是三天前,我们在舟山群岛附近拍到的。”司令员的声音压得很低,“一艘悬挂英国旗的货轮,实际控制方是国民党残部。船上除了武器装备,还有一批……特殊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