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的高塔内部，和外面的垃圾场简直是两个世界。
穿过一道厚重的气密门后，那股恶心的机油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像是沉香燃烧后的冷香。
大厅宽敞得令人发指，地面铺着洁白的大理石（或者某种仿大理石的高级合成材料），光亮得能照出人影。四周的墙壁上，整齐地排列着一个个巨大的透明玻璃柜。
柜子里装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半个机器人的头颅，还在说着不知名的语言；
一朵被冻结在琥珀里的花，花瓣是燃烧的火焰；
甚至还有一个装着粉红色雾气的瓶子，标签上写着【第442纪元·爱神星·最后一缕叹息】。
“我去……这老头挺有情调啊。”胖子一边走一边看，啧啧称奇，“这瓶子里装的是屁吗？还叹息……”
“闭嘴。”李修瞪了他一眼，“别露怯。这里的东西，每一个可能都代表着一个灭绝的文明。”
大厅的尽头，坐着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嵌合体”。
他的上半身看起来像是个穿着考究西装的老绅士，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但他的下半身，却是一个巨大的、类似于蜘蛛的多足机械底盘。八条金色的机械腿支撑着他的身体，每一条腿上都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而在他的身后，漂浮着十几只机械触手，每只触手都在忙碌地擦拭着那些玻璃柜，或者整理着手中的数据板。
这就是这里的主人——“收藏家”，人称“老牙”。
“有客到——”
老牙并没有抬头，依然专注于手中的茶杯，声音沙哑而优雅，“三位客人，没带预约，还打伤了我的线人，这份见面礼，是不是稍微有点重了？”
“线人？”胖子一愣，“那个偷我东西的小兔崽子？”
“那是我的‘眼睛’之一。”老牙放下茶杯，抬起头。
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竟然是一对精密运转的齿轮组！
“不过无所谓。”老牙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银色的金属牙齿，“既然给了赏钱，那就不算冒犯。说吧，几位是来典当的，还是来赎人的？”
李修上前一步，不卑不亢：“来做笔买卖。我要能源，高纯度的。还有这艘船的维修清单。”
说着，安宁控制的无人机投射出一份全息清单。
老牙扫了一眼清单，机械腿轻轻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反物质燃料棒三组，隐形涂层喷雾五吨，还要一套二代的曲率引擎稳压器……”老牙咂了咂嘴，“年轻人，胃口不小啊。你知道这些东西在废都值多少钱吗？够把你那艘破船买下来十次了。”
“我有筹码。”李修也不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那块从“暴怒号”上切下来的暗红色晶体。
“第371纪元的战舰核心碎片。”老牙只是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重新端起茶杯，“辐射太强，能量杂质太多。虽然是个古董，但在我这里，只能算是个二级藏品。换两桶劣质柴油还差不多。”
“你这奸商！这可是战舰核心！”胖子急了。
“战舰？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战舰。”老牙挥了挥手，身后的一面墙壁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外面那漫无边际的残骸堆，“看，那外面漂浮的，哪一个不是当年的霸主？现在呢？只是垃圾。”
“在这里，唯一的硬通货，是‘故事’。”老牙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或者是……未知的、独特的信息。”
李修沉默了。他知道这个老狐狸在压价，但他也没办法。这地方是垄断经营。
“故事么……”李修深吸一口气，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黑色的正方体。
那个从“盘古0号”残骸上带下来的黑匣子。
在看到这个黑匣子的一瞬间，老牙那对齿轮眼睛猛地停转了一秒。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的机械咬合声。
“这个……有点意思。”老牙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控制一只机械触手缓缓伸过来，悬停在黑匣子上方扫描。
“这是从一艘‘不存在’的飞船上拿下来的。”李修盯着老牙的眼睛，“这上面的故事，足够买下你这座塔了吧？”
“不存在的飞船……”老牙喃喃自语，镜片后的齿轮开始疯狂转动，“空间折叠的痕迹……时间闭环的悖论味道……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观察者’臭味。”
“这东西，我收了。”老牙突然变得干脆利落，“你的清单，我全包了。另外，我再送你一条关于‘格式化大裂谷’的情报。”
“成交。”李修也没想到这么顺利，正准备把黑匣子递过去。
“慢着。”
老牙突然抬起一只手，拦住了触手。
他的目光越过李修，越过胖子，死死地钉在了悬浮在半空中的球形无人机上。
确切地说，是盯着那个无人机里，那只闪烁着紫色光芒的电子眼。
“怎么？反悔了？”李修的手瞬间按在了身后的枪柄上。
“不，这笔买卖依然有效。”老牙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贪婪到近乎扭曲的笑容，那口银牙闪闪发光，“但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要那个黑盒子了。”
他伸出一根如枯枝般的手指，指着无人机。
“我要她。”
“你说什么？”李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别装傻了，年轻人。”老牙站起身，那庞大的蜘蛛身躯在大厅里投下一片阴影，“那个黑盒子只是个载体，真正的珍宝，是那个‘活着的代码’。她吞噬了那个盒子里的幽灵，对吧？她现在是一个完美的变异体，是打开‘源世界’大门的钥匙！”
“把她留下，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双倍。甚至……我可以告诉你怎么离开这个废品站。”
老牙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像是魔鬼在耳边低语。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李修慢慢拔出身后的爆能枪，枪口垂向地面，但随时可以抬起，“她是我的船员。不是货物。”
“船员？哈哈哈哈！”老牙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在这里，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易的！既然你不肯卖，那我就只能……强制收购了！”
话音未落，大厅四周的那些玻璃柜突然全部下沉，墙壁翻转，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激光炮台。
“警报！检测到高能锁定！”安宁的声音依然冷静，但那只紫色的眼睛里，那个黑色漩涡开始加速旋转。
“胖子！带林妍找掩体！”李修大吼一声，同时手中的爆能枪猛地抬起，对着老牙的脑袋就是一枪。
“轰！”
蓝色的能量弹在老牙面前半米处炸开，被一层无形的护盾挡住。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牙摇了摇头，八条蜘蛛腿猛地发力，整个人像是一辆坦克一样冲了过来，“既然不想讲道理，那就让老夫来教教你，什么叫‘物理说服’！”
“教你大爷！”胖子虽然怂，但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从怀里掏出几个自制的电磁脉冲手雷，拉开拉环就扔了出去，“尝尝胖爷的‘加料咸鸭蛋’！”
“轰！轰！”
爆炸的火光瞬间吞没了大厅。
在混乱中，李修没有后退，反而迎着老牙冲了上去。
“安宁！给我骇入他的护盾系统！”
“正在尝试……对方防火墙等级：极高……正在暴力破解……”
“那就快点！老子要给他做个开颅手术！”
李修眼中的金光再次亮起，这一次，不仅仅是杀意，还有一种为了守护同伴而燃烧的决绝。
在这个拿命换钱的当铺里，今天的交易，注定要用血来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