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盘古号刚一冲进那片“文字雨”层，船体外壳就传来了密集的撞击声。这声音不像雨打芭蕉那么浪漫，倒像是有一万个人正拿着键盘在疯狂敲击你的天灵盖。
“护盾强度下降5%！这雨点儿劲儿挺大啊！”胖子看着仪表盘，缩了缩脖子，“修哥，我刚才看见一张没写完的欠条贴在窗户上了，这玩意儿也能当武器？”
“在这里，信息就是实体。”李修沉声说道，他的神识时刻外放，警惕着周围的一切，“每一段代码都有重量，每一份记忆都有冲击力。别小看这些‘垃圾’，它们能把咱们这破船砸成废铁。”
周围的能见度极低，到处都是飞舞的字符和破碎的图像。李修感觉自己像是正在穿越一个巨大的、破碎的万花筒。
突然，安宁的紫色电子眼猛地亮起红光。
“警告！正前方十二点钟方向，侦测到巨型实体反应！距离……接触还有三秒！”
“三秒？你怎么不早说！”李修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将操纵杆向左侧死命一拉，同时猛踩侧向推进器。
“轰——！”
盘古号在空中做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横滚机动，堪堪避开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那阴影擦着盘古号的护盾掠过，带起的风压让整艘飞船都在剧烈震颤，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等飞船勉强稳定下来，三人透过舷窗向外看去，顿时集体失语，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那漫天飞舞的文字雨中，静静地悬浮着一艘巨大无比的舰船残骸。
它太大了，足有几公里长，像是一座漂浮的钢铁山脉。但诡异的是，这艘船并不是实体的金属，而是半透明的。
它通体由无数个发光的蓝色代码和文字堆叠而成。船舷上的铆钉是“0”，甲板是“1”，桅杆是复杂的函数公式。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但又有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是……泰坦尼克号的赛博版？”胖子张大了嘴，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这得是多少个G的文件啊？”
“型号：方舟级殖民舰。所属文明：未知。状态：数据化幽灵态。”安宁的声音机械地播报着，但她的身体却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李修注意到，安宁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艘幽灵船，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
“你们看……船上有人！”林妍突然指着幽灵船的甲板喊道。
李修定睛一看，头皮瞬间发麻。
那艘半透明的巨舰上，竟然真的布满了人影。
那是数百个，甚至上千个由蓝色乱码组成的人形。他们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势——有的在奔跑，有的跪在地上祈祷，有的紧紧相拥。
他们被瞬间“冻结”在了被格式化的那一刻。
就像是被封印在琥珀里的虫子，虽然死了，但那份惊恐、绝望、不甘的情绪，却透过那些发光的代码，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滋滋滋——！”
就在这时，盘古号的通讯频道突然自动开启，传来了一阵阵刺耳的噪音。
“救……我……”
“为什么……抛弃……我们……”
“好冷……这里好冷……”
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思维波。成千上万个亡魂的怨念，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股恐怖的精神风暴，狠狠撞击着众人的理智防线。
“啊！”林妍痛苦地捂住耳朵，她的灵感太高，这种冲击对她来说简直是凌迟。
“安宁！你怎么了？”李修突然发现，安宁的状态不对劲。
安宁飘浮在半空，原本实体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得半透明，和外面那艘幽灵船的材质变得一模一样。她的紫色双眼失去了焦距，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惨白色。
“好多……数据……”安宁梦呓般地呢喃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舷窗飘去，“好多……悲伤……我想……吃掉它们……我想……融合……”
她是“变异体”，本能就是吞噬数据。面对如此庞大且纯粹的情感数据团，她的防火墙瞬间失守，本能压倒了理智。
“该死！她是想把自己喂给那艘船！”李修大惊失色，解开安全带就要扑过去。
但有人比他更快。
“安宁！回来！”
林妍忍着剧痛，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安宁那只已经快要虚化的脚踝。
“那不是你的记忆！那不是你的悲伤！”林妍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她闭上眼，调动起全身的通灵之力，一道柔和的暖白色光芒顺着她的手臂涌入安宁的体内。
“看着我！你是安宁！你是我们的伙伴！你不是垃圾数据！”
在林妍的呼唤和灵力安抚下，安宁眼中的惨白逐渐退去，那一抹熟悉的紫色重新浮现。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身体重新凝实，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我……我刚才……”安宁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
“你差点就成了那艘鬼船的船长夫人了！”胖子在旁边抹了一把冷汗，“吓死胖爷了，你要是没了，以后谁给我开自动瞄准啊？”
李修长出了一口气，刚想说话，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异象。
“等等，那是谁？”
在幽灵船最高的舰桥上，站着一个格外高大的发光人影。那个影子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处于惊恐的姿势，而是笔直地站立着，身上穿着类似舰长制服的代码长袍。
他……在动。
那个“舰长”缓缓抬起了右手，并没有攻击盘古号，而是指向了幽灵船下方，那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文字雨深处。
他的手指坚定有力，哪怕只是一团乱码，李修也能感受到那动作中包含的决绝。
“他在指路？”胖子有点不敢相信，“这鬼东西还能好心给咱们指路？不会是想骗咱们下去当替死鬼吧？”
“不。”李修盯着那个舰长看了几秒，摇了摇头，“那是属于先驱者的善意。他在告诉我们，那是唯一的生路。”
因为李修看到了那个舰长指完路后，做了一个动作——他对着盘古号，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雨中。
“那是上一代……甚至上上一代试图冲关的失败者。”李修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们虽然死了，但意志还在为后来者引路。”
“警告！空间震荡侦测！有什么东西……正在覆盖这个区域！”安宁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真正的恐惧。
李修猛地抬头，只见幽灵船上方的虚空中，突然凭空出现了几个巨大的、纯白色的立方体。
这些立方体没有任何装饰，表面光滑得让人心寒。它们无声无息地降临，所过之处，无论是文字雨还是那艘巨大的幽灵船，都在瞬间——消失了。
不是爆炸，不是破碎，而是直接变成了空白。
就像是用橡皮擦在铅笔画上狠狠擦过一样。那艘几公里长的幽灵船，连同上面的无数亡魂，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那个白色立方体吞噬了一半，断面光滑如镜。
“卧槽！这是什么鬼武器？”胖子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是降维打击吗？”
“是‘清道夫’！”安宁的声音都在发抖，“是系统的底层清理程序！它们在执行彻底格式化！快跑！被碰到哪怕一个像素点，我们就完了！”
“那个舰长指的路！”李修大吼一声，双手疯狂操作，“胖子！把所有能源都切给引擎！别管什么过载不过载了！不想变成白纸就给我冲！”
“拼了！燃烧吧我的卡路里！”胖子一拳砸在能源输出键上。
盘古号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尾焰瞬间从蓝色变成了刺眼的赤红。飞船像是一头疯牛，在那几个恐怖的白色立方体合围之前，一头扎向了那个舰长指引的黑暗深渊。
就在他们冲进去的瞬间，身后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声。
李修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艘巨大的幽灵船已经彻底消失了，连同那片区域的文字雨，都变成了一片绝对的、死寂的白。
如果晚哪怕一秒，那个白色立方体擦掉的，就是他们。
“谢了，兄弟。”李修对着那个已经不存在的舰长方向，低声说了一句。
随后，盘古号彻底没入了黑暗的“排污管道”之中，迎接他们的，将是更加未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