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原本张龙祥要在基地食堂请大家吃夜宵，不过林昊还是推了。
“你们去吃吧，”林昊摆摆手，“我还有事，得先走。”
张龙祥看着林昊那充满血丝的眼睛，也没多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专车司机叫了过来：“把林导安全送到医院，不许多问，不许乱看。”
黑色的商务车驶出体育场，把喧嚣和狂欢都甩在了身后。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轮胎碾压柏油路面的声音。
林昊瘫坐在后座上，那种紧绷了整整两天的弦一旦松下来，疲惫感就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那个没电关机的手机。
“小王，有充电线吗？”
“有，林导，这根线您用。”司机递过来一根充电线。
“谢了。”
林昊接过来插上。
几秒钟后，那个黑屏已久的手机屏幕亮起了白色的苹果标志。
刚开机，手机就像发了疯一样震动起来。
微信、短信、未接来电提示，几百条消息瞬间涌入，把系统都卡得顿挫了一下。
新闻推送还在弹窗：
《林昊亲承留队！泰山主心骨粉碎谣言！》
《2比0轻取申花，泰山队晋级亚冠8强！》
《林昊消失的48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昊划掉这些没什么营养的标题党，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略过了王大雷发来的“老大牛逼”，略过了俱乐部发来的合同细节，直接点开了那个置顶的头像。
那是苏青抱着一只猫的照片。
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在比赛前发的：『不管你在哪，不管发生了什么，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这两天，全世界都在猜他是不是为了钱跑路，只有她，在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难处。
他敲下几个字：『刚结束发布会，现在回医院。』
消息刚发出去没两秒，苏青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昊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屏幕里，苏青还在那辆回酒店的车上，背景有些晃动，即使隔着屏幕，林昊也能感受到她解说完比赛后的疲惫。
“医院？去医院干什么？”苏青的声音有些发紧，“新闻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是一回事，但你现在的状态完全不对劲。林昊，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昊看着屏幕里那双执着的眼睛，“不是我。”
“是我妈。昨晚做的开颅手术。”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为什么他不回消息，为什么发布会缺席，为什么会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在比赛中途赶到球场……
外界在骂他是为了金钱背信弃义的小人，而他，就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你……”苏青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心情，“这么大的事，你就自己憋着？哪怕……”
“我不想让你分心，”林昊有些笨拙地解释，“而且当时情况太乱了，我怕……”
“怕什么？怕麻烦我？”苏青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恼意，“你在哪个医院？”
“xx二院。”
“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现在太晚了，你不是还要回上海……”
“我可以学你啊。”苏青难得的展现出自己的俏皮模样，“我就说……我也遇到了棘手的私事。反正我现在就要见到你，确定你没事。林昊你听好了，就在门口那待着，别乱跑。”
说完，视频挂断。
林昊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愣了几秒，随即苦笑了一下。
前面的司机师傅一直目视前方，假装自己是个聋子，但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个平日里在场边呼风唤雨的男人，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才是爷们啊。
随后司机踩油门的脚不由得用力了几分。
二十分钟后，医院楼下。
林昊刚下车，就看见一辆出租车急刹在路边。苏青推门下来，动作有些急促。
她那件昂贵的米色毛呢风衣在风中扬起，脚下的高跟鞋踩得嗒嗒作响。
但在距离林昊还有两三米的地方，她猛地停住了脚步。
两人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对视着。
没有电影里那种不顾一切的拥抱。
苏青只是站在那里，胸口微微起伏，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看着他凌乱的头发，看着他衬衫领口沾的一点苹果渍，看着他眼底那浓重的青黑，还有那仿佛随时会倒下的疲惫身躯。
“林昊。”她喊了一声，声音比电话里轻柔了许多。
“到。”林昊下意识地站直了一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苏青走上前两步，停在他面前。
她抬起手，似乎想要帮他拍去肩头的灰尘，或者是想给他一个拥抱，但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最终只是落在了他的衣袖上，轻轻拽了拽。
“你现在的样子，真难看。”她故意板着脸，但眼眶却有些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个刚做完手术的人。”
林昊低头看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指。
“让你担心了。”他轻声说道。
“谁担心你了，我是怕泰山队没了主教练，以后的比赛就没人看了。”苏青吸了吸鼻子，别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既然来了……带我上去看看阿姨吧。”
林昊有些迟疑：“这么晚了，而且……”
“而且什么？”苏青转过头，“作为朋友，既然知道了，如果不上去看望一下长辈，那我成什么人了？再说了……”
她顿了顿，声音小了一些，“多个人陪着，总比你自己一个人在走廊里发呆强。”
在这寒冷的春夜里，在刚刚赢下一场万众瞩目的胜利之后，在这个充满生老病死的医院门口。
这句简单的话，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分量。
林昊看着她，喉咙有些发堵，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个字。
“好。”
他侧过身，像是在邀请一位并肩作战的战友，又像是某种无声的接纳。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