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傅宴北眸色暗了暗。
才七点不到,温老先生就歇下了?
知道是借口,但他也不好说什么。
“温静回家了吗?”
佣人摇头:“六小姐没回来。”
“知道她去哪了吗?”
“抱歉,六小姐的行踪,不曾向我们交代。”
傅宴北不信,迈开腿,想进去看看,佣人却拦住他,“傅先生,六小姐真的没回温家,只是前两天给温老先生打过电话。我能说的,就这些了。请不要为难我。”
“滴——”
一道突兀的汽车鸣笛声撕裂了雪中的静谧,也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佣人和傅宴北同时看向声音来源。
一辆迈巴赫停在大门口,车门打开,走下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温牧川摘下手上的黑色皮手套,眸色沉静地看向傅宴北,话却是对佣人说的,“怎么回事?”
“这位傅先生来找六小姐。我跟他说了人不在,可他就是不肯走。”
温牧川冷淡地看向傅宴北,停了两秒,他朝佣人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去。
佣人颔首,离开。
温牧川没说话,从容不迫地将傅宴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这就是六妹的前夫。
容貌出众,气质矜贵,难怪他家小六会为之着迷。
不过,这不算什么事。
她还年轻,漂亮,背后还有温家。
结一次婚,不过是一场人生体验,我们给她这个自由。
温家的小公主,总有这点任性的资本。
傅宴北静默地站在原地,刚要开口——
温牧川却毫无征兆地抡起拳头,裹挟着雪花,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黑色大伞骤然歪斜掉落在地。
一旁的保镖反应极快,瞬间簇拥而上。
两人迅捷地格挡在傅宴北与温牧川之间。
另一人则已扶住傅宴北,目光冷冽地盯住温牧川,蓄势待发。
傅宴北用拇指腹抹去嘴角的血渍,眼神示意保镖退下。
保镖迟疑,但对上傅宴北冷峻的目光,还是照做。
温牧川松了松领带,活动了下脖颈,对着傅宴北胸膛又是一拳。
傅宴北硬生生受下,一声闷响。
他疼得身体猛地一晃,向后踉跄了两步,却咬着牙硬是站稳了,没有倒下。
周霖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温少爷,您要出气,我们理解。但傅总今天来,不是为了打架,只是想确定温小姐是否平安。他站着不动,就是他的诚意。”
“狗屁的诚意。”温牧川直接爆粗,“我告诉你什么叫诚意。”
“她爱你的时候,你才是宝;她不爱你了,你连草都不如。”
“她现在不需要你了,懂吗?这就是她给你的答案——彻底消失!”
傅宴北没反驳一个字,嘴角还渗着血丝。
等温牧川说完,他才哑声开口:“是,我活该。”
“所以,能不能告诉我她在哪?让我亲眼确认她平安。之后你要怎么算账,我都认。”
隆昇集团的二公子,恒飞的总裁,竟然坦然认错,这是温牧川没料到的。
他甩了甩打疼的手腕,看着硬生生受下两拳却一声不吭的傅宴北,扯了扯嘴角。
“肯站着不动挨打,这点倒让我高看你一眼。早拿出这点担当,何至于此?现在,太迟了。”
一旁的周霖偷偷窥了傅宴北一眼,心里暗自发酸。
外人只看到傅总的冷酷与辜负,却不知道他或许是整件事里最悲剧的一个。
失去孩子和妻子的是他,如今被家族和情义架在火上烤的也是他。
这份迟来的悔恨和担当,竟要以这种方式来证明。
转念一想,或许温静的离开,是必然。
总裁那座用理智和冷漠筑起的高墙,靠他自己是拆不掉的。
唯有温静这样决绝地离开,才能将它彻底打碎。
墙碎了,他才可能从废墟里,重新学着如何去爱一个人。
傅宴北看着温牧川,语气诚恳:“能告诉我她在哪吗?”
“我真不知道。不过,你给的离婚费倒是真多,多到温静都不止一次夸你大方。傅宴北,这大概是你在这段婚姻里,唯一的优点了,好歹让她下半辈子不用愁。钱在手,随心飞。”
听完温牧川的话,傅宴北不禁哂笑了下。
真特么讽刺!
他给了温静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本以为是补偿。
结果呢?
这钱成了她最好的跑路费。
他亲手,送她飞走了。
小骗子。
前脚还可怜兮兮地求他拉扯公司一把,后脚就直接人间蒸发,翻脸比翻书还快!
看来,这是一场所有人都知情、唯有他被排除在外的告别。 她自然是去了一个她精心挑选的地方,重新开始。
意识到这一点,傅宴北不打算在温家门口逗留。
温静,你怎么能忘了呢。
我比你更有钱,不信,找不到你。
温牧川看着那高大落寞的背影钻进车里,沉吟两秒,还是开口叫住他。
“傅宴北。”
“她只是心里堵得慌,想一个人清静几天。等她自个儿想通了,或许就回来了。你现在追得太紧,没用。”
傅宴北侧眸,对上温牧川的眼睛,什么都没说,很快收回视线,示意司机开车。
鬼才信他们的话。
一群骗子。
他们是一伙的,从姜莱到温老爷子,再到那个野蛮的温牧川,他们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同盟,联手把她藏了起来,然后编造出“想静静”的鬼话来搪塞他。
他半个字都不信。
车开在半路。
周霖接完一通电话,向傅宴北汇报道:“傅总,温小姐确实买了飞京市的机票,但那是个障眼法,她本人根本没有上飞机。”
傅宴北轻哼:“玩金蝉脱壳,好你个温静。”
周霖又说:“查了温小姐手机的定位,显示在水郡湾别墅。”
傅宴北用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声音紧绷:“狡猾的小狐狸。”
凌晨一点。
傅宴北回到了水郡湾别墅。
佣人见到他回来,微诧异,说:“太太,今晚不在家。”
“我知道。”
他声音淡漠,径直上楼。
傅宴北推开卧室门,房间里整洁得过分。
衣柜里温静的衣服整齐挂着,梳妆台上的护肤用品整齐摆放。
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傅宴北的目光忽然落在床头柜上。
他走过去,柜子上放着几个大红本本。
翻开一看,是奶奶和父亲送给她的商铺与住宅的产权证。
她一样没拿,全部留下了。
傅宴北在床边坐下。
孩子没了,他怎么可能不会心痛。
记得上回陪温静产检,回去的车上,她靠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计划着未来。
说要买防胀气的奶瓶,要把儿童房刷成天蓝色,连婴儿车都要能看着星星的。
小小的车厢里满是她对未来的热闹憧憬。
而此刻,宽阔的卧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一片死寂。
傅宴北和衣躺在床上,怔怔望着吊灯。
小时候,他被要求学这做那,每一样都有考核。
体能训练,只是日常的一部分。
摔倒了要自己爬起来,受伤了要忍着,疼痛必须自己消化。
爷爷站在场边,永远不会伸手来扶,只会冷静地指出他发力姿势的错误。
久而久之,他学会了不喊痛,也习惯了不期待任何人的安慰。
温暖,是来自大哥和母亲。
所以,他们对他好,他就拼尽全力去维系这仅有的暖源。
他所有的情感配额,早已被家族和责任瓜分殆尽。
当温静伸手向他索取“爱”时,他内核是茫然且匮乏的。
他自己都不曾真正拥有过的东西,又如何能分给她?
去民政局和她领离婚证,傅宴北想过,那就把过去那个不会爱她的傅宴北,连同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一起,彻底埋葬。
然后,他用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重新开始,学着如何去爱她。
他为她公司的开业造势,去参加开业典礼,以为能借着社交由头,见见她,为他之前的混账行为做出一点实际的弥补,让两人之间冰冷的关系能有一丝缓和。
谁知道,她离开了……
手机响了。
傅宴北按下接听,电话那头讲话的人用的是英语。
“傅先生,我们查到,温静小姐曾在布里托斯出现过。”
傅宴北坐起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