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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屋子里依旧弥漫着火锅残留的暖意和那股融合了灵植清香与肉蔬鲜美的淡淡馨香,空气都仿佛变得醇厚起来。高红梅心满意足地收拾着碗筷,脸颊上还带着饕足后的红晕,像熟透的苹果。她手脚麻利地将杯盘叠起,哼着不成调却轻快的小曲,一趟趟端去厨房清洗,哗哗的水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动的烟火气。

周振华没有立刻起身,他难得地显露出一丝慵懒,惬意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结实的身躯将木椅压得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目光温和,带着饱食后的满足与平静,缓缓地、如同巡视自己领地般,扫过这间不大却承载了他们夫妻二人无数柴米油盐、喜怒哀乐的小屋。

目光最终落在了饭桌正对面的那面墙上。墙壁是他们年前刚用石灰水仔细粉刷过的,当时觉得亮堂,此刻在唯一一盏昏黄白炽灯的照射下,却白得有些晃眼,甚至刺目。大片大片的空白,毫无遮挡地铺陈开来,在夜晚的寂静和从门窗缝隙渗入的寒意映衬下,竟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空旷与寂寥。冬日的冷意,仿佛能透过厚厚的砖墙,凝结在这片冰冷的白色上,与屋内火锅留下的暖意形成微妙的对峙。周振华心里微微一动,一丝难以察觉的惋惜掠过心头。

他想起刚才吃火锅时的情景: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铜锅里汤汁翻滚,白汽蒸腾,模糊了彼此的眉眼,也模糊了墙壁的界限。那时,笑语喧哗,肉香菜香交织,这面墙仿佛只是热闹背景里无关紧要的一部分,被活色生香的生活气息填得满满的。但现在,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洗碗的细微声响和彼此的呼吸,这片毫无修饰的空白便突兀地显露出来,像一幅等待落笔的宣纸,也像一块未经开垦的心田,等待着点什么来赋予它灵魂和温度。

他脑海里不禁开始浮现出一些画面,缥缈却又清晰:或许是云雾缭绕、峰峦叠嶂的远山,墨色由近及远,渐渐淡去,层次分明,蕴含着“咫尺天涯”的悠远意境;或许是溪桥渔舟、竹篱茅舍的小景,充满田园生活的闲趣与安宁,让人心生向往;又或许,就是几竿瘦劲的修竹,疏朗有致,枝叶扶疏,在风中摇曳,透着一股不屈不挠的清雅与孤高之气。

“要是挂上几幅画……最好是手绘的山水,”周振华心里细细地琢磨起来,“得有点笔墨韵味的那种,不是机器印出来的。印刷品千篇一律,颜色死板,线条僵硬,没有活气,挂在家里,反而显得俗套。” 他想象着,一幅淡雅的水墨山水画挂在这面空白的墙上,柔软的宣纸承载着墨与水的交融,浓墨勾勒出山石的嶙峋质感,淡墨渲染出云雾的虚无缥缈,飞白处则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那样的画,不仅有形,更有韵,有气。它们能让这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屋子瞬间沉静下来,平添几分书香门第般的文气和雅致,更能衬得起红梅那份越来越舒展的灵秀,也衬得起他们这因空间和“金疙瘩”而悄然变得不同寻常的日子。他甚至隐隐觉得,画中蕴含的自然山川的灵秀气息,或许也能与玉坠中沉睡的“金疙瘩”、与那片神秘空间里的勃勃生机隐隐呼应,形成一种和谐的气场。

这个念头一起,便像一颗饱含生命力的种子落入了肥沃的心田,悄悄生出了根芽,并且迅速茁壮起来。他越看越觉得这墙面空着实在是种浪费,添上几幅恰到好处的画,绝对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让整个家的格调都提升不少。

“振华,想啥呢?这么出神,碗都洗完了。” 高红梅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见丈夫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目光深邃地盯着那面白墙,不由好奇地问道。

周振华收回飘远的思绪,看向妻子,嘴角浮起一抹温和而真切的笑意:“没想啥要紧事。就是觉得,吃完火锅这么暖和,看着这面墙,觉得有点空,白晃晃的,少了点东西。”

高红梅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是有点空。咋,你想添置点啥装饰?挂个‘连年有余’的年画?还是买个带风景照片的大挂历?” 她想到的是村里家家户户墙上最常见的装饰,喜庆又实用。

周振华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却坚定地说出自己的构想:“年画热闹是热闹,色彩也鲜艳,但看久了容易浮躁,少了点能让人静下心来的气息。我在想,要是挂几幅山水画,就是用水墨画的的那种,只有黑、白、灰,最多加点淡彩,会不会更好看?看着心里也清静、开阔、舒坦。”

“山水画?墨笔画?” 高红梅眨了眨眼,她对画的认知大多停留在年画上那些抱着大鲤鱼的胖娃娃、或是威风凛凛的门神爷,对于山水画,只觉得是文化人喜欢的东西,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懂。但听着丈夫的描述,想象着那种只有墨色深浅变化营造出的山高水长、云烟缭绕的意境,觉得似乎确实比鲜艳的年画多了一份悠远和沉静,很适合劳累一天后静静欣赏。“就是……画着远山、近水,朦朦胧胧,看起来心里头很安静的那种?”

“对,”周振华肯定地点点头,眼神里有了光,“有山有水,有树木有云霞,有留白有想象。看着画,就像能把心神放到一个开阔的地方去,能养眼,更能养心。”

高红梅对丈夫的眼光和主意一向是信服的,尤其是最近经历了“金疙瘩”和今晚这顿堪比仙肴的火锅之后,她更是觉得振华的想法总是有他的道理,而且结果往往出人意料的好。她立刻表示了支持,脸上露出期待的笑容:“那挺好呀!听着就雅致!肯定比挂年画显得有学问、有格调。那咱们哪天得空去镇上看看?文化站那边好像有卖画儿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你说的这种水墨画。”

周振华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完整的打算,他说道:“不用特意去文化站。我明天正好要去街上办点别的事,顺便去百货商店或者大一点的文具店看看,买点画画的家伙事回来。”

“买画画的家伙事?” 高红梅又是一愣,更加惊讶了,“你不打算买现成的画,要……要自己画?” 她可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平日里摆弄庄稼、偶尔露一手惊人本事的丈夫,竟然还藏着画画这门风雅的手艺!

周振华笑了笑,语气平常却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深意和自信:“嗯,我想自己试试。现成的画,匠气重,未必合咱们这屋子的尺寸和心意。自己动手,想画什么题材、用什么构图、要多大尺寸,都能随心所欲。再说了,”他顿了顿,看向高红梅的目光格外柔和,充满了温情,“给咱们自己的家添置东西,自己动手画出来,意义不一样,挂起来也更有感情。”

他这话,半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希望亲手为小家增添独一无二的印记;另一半,则是出于一贯的谨慎。他的画技,若真要施展,自然不是寻常书画店里那种墨守成规的路子,难免会融入他对那片神秘空间里蕴涵的天地灵气、山水神韵的理解与感悟,笔意墨韵之间,恐怕会带着寻常画作没有的生机与灵性。自己画,既能完美实现心中的艺术构想,也能更好地控制画作中可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超越凡俗的意境,避免挂上墙后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高红梅听了这番话,心里像打翻了蜜罐,甜得晕晕乎乎的。自己男人有本事、有担当,还这么念着家、想着亲手为小家增添色彩,这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让她感到幸福和踏实。她脸上绽开灿烂又带着点骄傲的笑容,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哎!好!你自己画更好!咱家振华出手,画出来的肯定比外面买的那些印刷品强一百倍!那我明天把墙再好好擦一遍,弄得干干净净的,就等着挂你的大作!”

看着妻子眼中毫无保留的支持、信赖和那闪闪发光的期待,周振华心里也暖融融的,充满了干劲。他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好。那我明天一早就去置办。”

夜色渐深,小屋熄了灯,陷入一片黑暗与宁静。周振华躺在床上,听着身边高红梅均匀而安稳的呼吸声,自己的思绪却异常清晰。他闭着眼,心里却在细细勾勒着明日需要采购的物品清单:宣纸要哪种?生宣吸水洇墨,适合写意山水;熟宣不洇,适合工笔,但他想要的是那种水墨酣畅淋漓的效果,生宣或许更合适。笔墨呢?毛笔需要几支?大小狼毫、兼毫各有用处。砚台不必太好,但也要顺手。颜料倒不需要太多,朱磦、花青、藤黄,有几样基础色点缀即可……思绪渐渐飘远,仿佛已经看到了清水滴入砚堂,墨锭缓缓研磨出黝黑发亮的墨汁,毛笔饱蘸浓淡不一的墨色,在雪白的宣纸上或疾或徐地行走、皴擦、点染,晕染出心中那片理想的山川云树。

而那面此刻在黑暗中寂然无声的白墙,也仿佛被提前赋予了生命,在他的构想中,已然成为一幅即将展开的、充满无尽诗意和可能性的画卷。这个源于饭后一时兴起的念头,似乎又为他们平静而暗藏玄机的生活,悄然打开了一扇新的、飘着淡淡墨香的、充满意趣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