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宅地下室的铁门无声滑开,霉味裹挟着尘埃扑面而来。
林默的指尖抚过青铜锁上细密的刻痕——那是苏家三百年族徽的微缩图谱。
“这根本不是保险库,”苏清颜的声音在黑暗中发颤,“是焚化炉。”
当第一份泛黄的股权转让书暴露在应急灯下,林默看见她瞳孔骤然收缩。
文件签署日期正是苏老爷子猝逝前三天,而受让方签名龙飞凤舞——
苏明哲。
车轮碾过积水潭的声响被厚重的隔音玻璃隔绝在外,车厢里只有林默手机屏幕幽微的光,映亮他紧绷的下颌线。屏幕上是一份刚刚解密的文件,标题触目惊心:《苏氏集团海外资产异常流动及关联人核查报告》。
“查到了?”副驾上的苏清颜声音压得极低,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身上还带着从城西律所带回来的寒意,那场关于苏老爷子遗嘱效力补充证据的听证会不欢而散,对方律师咄咄逼人的姿态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部分印证了。”林默拇指滑动屏幕,调出几张模糊的卫星图,“‘海蛇’的资金通道确实存在,源头指向三年前苏氏参与的南美锂矿收购案。蹊跷的是,资金最终流向几个离岸空壳公司后,就彻底消失了。”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被霓虹灯染成暗红色的雨幕,“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抹掉。”
苏清颜的心猛地一沉。南美锂矿…那个项目名义上是苏氏联合几家国企开拓新能源市场,实际操盘手却是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兄长苏明哲。“那只手…”她喃喃自语,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会不会就是…”
“别在车上乱猜。”林默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到家再说。记住,无论听到什么,保持冷静。”他瞥见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放缓了声音,“清颜,我还在。”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苏清颜强撑的镇定。她眼眶一热,慌忙扭头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喉间却像堵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涩。信任他吗?这个男人如同行走在刀锋上的影子,每一次靠近都带着未知的危险。可除了他,在这座庞大而冰冷的苏氏迷宫里,她还能抓住谁?
车子驶入苏家别墅车库,引擎熄火的余音被死寂吞没。两人沉默地走向主宅,佣人们早已熄灯安歇,唯有书房透出一缕昏黄的光线,固执地切割着浓稠的夜色。
“爸还没睡?”苏清颜脚步一顿,心头掠过一丝不安。自从老爷子病重住院,苏清颜便搬回老宅亲自照料,书房是他唯一保留的私人领地。
林默侧耳倾听片刻,空气中确实飘来极细微的纸张翻动声。“他在等你。”他言简意赅,目光锐利如鹰隼,“或者…在等某个特定的人。”
话音未落,书房虚掩的门缝里,一个黑影倏忽闪过!动作快得如同错觉,却逃不过林默受过特殊训练的双眼。他眼神一凛,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有人潜入。”他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不是普通窃贼。”
苏清颜倒吸一口凉气,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潜入者是谁?目的是什么?难道老爷子的死另有隐情?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别怕,”林默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力道坚定,“待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他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没有监控死角,身形一晃已融入更深的阴影里,如同水滴汇入墨池,再无踪迹。
书房内,苏清颜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强迫自己深呼吸,目光落在书桌上。那里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硬皮账簿,旁边散落着几张写满复杂公式的草稿纸。这是老爷子晚年痴迷的研究——一套据说能解开苏家百年财富积累背后所有秘密的“密码”。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拂过那些潦草的字迹。公式的核心似乎围绕着一个不断变化的变量,像是某种动态密钥…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响动从书桌下方传来!苏清颜浑身一僵,惊恐地低头——只见一块原本严丝合缝的胡桃木地板,正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黝黑洞口!一股混合着尘土与陈旧纸张的独特气味,幽幽地从洞底飘散上来。
地下室?!
苏清颜的呼吸骤然停止。父亲从未提及过这里!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脚跟却撞到了桌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洞口的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在瞬间锁定了她!
林默的身影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敏锐的目光瞬间捕捉到苏清颜煞白的脸色和她身后敞开的暗格入口。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上前,宽厚的脊背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入腰间,握住了一柄特制的陶瓷短刃——非致命,却足以瞬间制敌。
“谁?!”他低喝,声音不大,却蕴含着迫人的威压,目光如炬射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回应他的,是洞口深处传来的、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了惊恐的低呼:“小…小默?”
这声音!
林默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将苏清颜往身后更深处一推,自己则半蹲身体,左手按在墙上一个隐蔽的凸起处——那是他上次检查安全系统时发现的紧急报警按钮。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钮的刹那,一个瘦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洞里冲了出来,踉跄着扑倒在灯光下。
看清来人的脸,饶是林默心志坚毅,也不由得愣住了。
“福伯?!”苏清颜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的老管家。福伯是看着她长大的老人,忠心耿耿,此刻却衣衫凌乱,脸上沾着污迹,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惧与哀求。
“大小姐…先生…”福伯剧烈地喘息着,双手死死抓住苏清颜的裙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您快走!这里不能待了!他们…他们就要来了!”
“谁要来了?福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下面是什么地方?”苏清颜急切地追问,心乱如麻。
福伯布满老年斑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目光越过苏清颜的肩膀,绝望地投向林默,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戒备,还有一丝…求助?
林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没有放松警惕,但暂时收起了武器,沉声问道:“福伯,回答我。下面藏着什么?刚才是否有人进去过?”
福伯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看了看苏清颜,又看了看林默,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松开苏清颜,挣扎着站起身,颤巍巍地指向洞口:“下面…下面是先生的命根子…也是…也是催命符!你们…你们谁都不能下去!尤其…尤其不能让大少爷知道!”
大少爷?苏明哲!
苏清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福伯口中的“命根子”和“催命符”,难道就是指父亲留下的那份“密码”?它与苏明哲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
“福伯,告诉我实话!”她上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爸爸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出口,但眼中的恐惧与悲痛几乎要溢出来。
福伯浑浊的泪水终于滑落。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向洞口深处:“下去…你们自己看吧…看完就知道…为什么先生宁死也要守住这个秘密…也明白…为什么大少爷…非要毁掉它…”
说完这句,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捂着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福伯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敲打着苏清颜和林默紧绷的神经。
林默的目光在福伯、苏清颜和那幽深的洞口之间来回逡巡。福伯的反应太过真实,不似作伪。而他对苏明哲的恐惧,更是印证了之前的猜测——苏明哲绝非善类,他极有可能与老爷子的“意外”身亡有关!
“清颜,”林默转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下去看看。你留在这里,保护福伯。”
“不行!”苏清颜立刻反对,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我要跟你一起去!那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我有权知道真相!”
林默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她的决心,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但那个地下室的未知风险太大,他不能让她涉险。“相信我,”他放缓语气,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我在下面会开启通讯器,随时向你汇报情况。如果我十分钟之内没有信号,或者你听到任何异常动静,立刻带着福伯从后门离开,去城南找陈叔!记住,不要回头!”
陈叔是林默早年执行任务时救下的退伍老兵,如今在城南开着一家不起眼的汽修铺,是他们少数几个绝对可靠的外援之一。
苏清颜咬着下唇,内心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林默是对的,但情感上,她无法忍受独自留在充满未知的恐惧中,更无法容忍父亲最后的秘密被蒙在鼓里。
“我…”她刚想开口坚持,林默却不容置疑地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刀:“清颜,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为了你父亲,也为了你自己,你必须活着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苏清颜心中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她看着林默眼中不容动摇的坚决,知道再多争辩也无济于事。她缓缓闭上眼,一滴泪珠无声滑落,砸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好…我听你的。”再睁眼时,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决绝,“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嗯。”林默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耽搁,迅速脱下外套,露出贴身的黑色作战服。他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微型强光手电、多功能军刀和便携式信号干扰器,确认一切就绪后,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洞口在他身后无声地缓缓闭合,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吞噬,只留下苏清颜和瘫坐在地的福伯,以及书房里令人窒息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