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像钝刀割着苏清颜的神经。她靠在舷窗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包里那柄陶瓷短刃——刀柄上还留着林默掌心的温度,三个月前他教她握刀时说“手腕要活,刀刃永远对着威胁”,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慰藉。舷窗外云层翻涌,她想起林默昏迷前那句“清颜,照顾好苏氏”,喉头便像塞了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涩。
手机震动,福伯的来电跳出来。她按下接听键,老人急促的声音立刻钻进耳朵:“大小姐,沈国华的人在机场出现过!他们没敢动手,但拍了您的登机牌照片,肯定在查航班信息!”
苏清颜的心猛地一沉。她早该想到的,沈国华那条毒蛇不会轻易放过她。“知道了,福伯。您继续盯着公司,特别是陈秘书那边,他腿伤没好,别让他乱跑。”她顿了顿,声音放软,“您自己也小心,沈国华可能对您下手。”
“放心吧,老骨头还经得起折腾。”福伯叹了口气,“对了,西南那边我托人问了,七星海棠长在断龙山深处,当地有个叫‘守山人’的部落守护着,外人很难靠近。他们只认‘苏家血脉’,但……”
“但什么?”
“但苏家已经二十年没派人去过了。守山人脾气古怪,说苏家当年承诺的‘守护契约’没兑现,可能不肯见您。”
苏清颜握紧手机。苏家契约?她从没听父亲提过。但眼下顾不得这些,林默只剩七天,她必须拿到七星海棠。“福伯,帮我联系断龙山附近的民宿,就说我是个登山客,想找向导。另外,查一下‘守山人’的规矩,越详细越好。”
挂了电话,她翻开林默留下的笔记本。那是本黑色皮质本,扉页写着“清颜专属”,里面夹着张便签:“遇到解决不了的事,翻到最后一页。”她急忙翻到最后,上面只有一行字:“守山人的钥匙,在你外公的旧怀表里。”
外公的旧怀表?苏清颜猛地想起福伯给她的那个刻着“清颜,保护好林默”的怀表!她立刻从行李箱夹层里翻出来,打开表盖,背面除了父亲的字迹,果然还有一个极小的铜制钥匙,钥匙齿纹复杂,像某种古老的符号。
原来父亲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苏清颜的眼泪砸在钥匙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擦干眼泪,看向窗外越来越近的山峦——断龙山到了。
下飞机时已是傍晚,西南山区的湿气裹着草木腥气扑面而来。苏清颜租了辆越野车,按照福伯给的地址开往山脚下的“老周民宿”。民宿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见她独身一人,眼神里带着警惕:“姑娘,断龙山最近不太平,前儿个有个城里来的小伙子想找七星海棠,摔下悬崖了。”
“我知道路险,但我必须去。”苏清颜递过去一沓现金,“周叔,您帮我找个靠谱的向导,多少钱都行。”
老周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压低声音:“你要找七星海棠?是不是中毒了?”见苏清颜愣住,他指了指她手腕上林默送的银镯子——那是林默用第一笔佣金买的,内侧刻着“平安”二字,“这镯子我认得,是‘夜枭’的人戴的。你男人是不是林默?”
苏清颜的心跳漏了一拍。“夜枭”是林默曾经的代号,知道的人不多。“您认识他?”
“三年前他来过这儿,也是找七星海棠。”老周叹了口气,“那时候他护着个小姑娘,被守山人的毒箭射伤,差点没命。后来守山人的头人看他可怜,给了他半株干了的七星海棠,说‘苏家欠你们的,用这个抵’。”
苏家欠守山人的?苏清颜的眉头拧成结。她想起父亲临终前说“清颜,有些事等你长大就懂了”,原来“长大”不仅是继承家业,还有偿还家族的旧债。
“周叔,您能带我去见守山人吗?”她恳求道,“我男人现在命悬一线,只有七星海棠能救他。”
老周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明天一早出发。但丑话说在前头,守山人只认‘钥匙’,你那怀表里的钥匙,不一定管用。”
当晚,苏清颜住在民宿的阁楼里,月光透过天窗洒在笔记本上。她翻到林默写过的某一页,上面画着断龙山的地形图,标注着“守山人营地”“毒箭陷阱”“七星海棠生长区”,旁边还有行小字:“清颜怕黑,记得带手电筒。”她指尖抚过那行字,想起林默总在她怕黑时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比手电筒还亮。
手机突然震动,是陈秘书发来的消息:“大小姐,沈国华的人闯进公司了!他们抢走了赵德柱的供词原件,还打了财务部老张!”
苏清颜的血瞬间涌到头顶。沈国华竟敢明目张胆地挑衅!“陈秘书,别和他们硬拼,把能转移的机密文件都藏好,我马上联系福伯调安保队过去!”她一边回复,一边看向窗外——夜色中的断龙山像头蛰伏的巨兽,而她即将踏入它的领地,去赴一场与家族宿命的约会。
第二天清晨,老周带着苏清颜和向导阿贵进山。阿贵是守山人的远亲,皮肤黝黑,话很少,腰间别着把砍柴刀,刀柄上刻着和苏清颜怀表钥匙一样的符号。山路陡峭,雾气缭绕,苏清颜走得气喘吁吁,却始终没松开林默的笔记本。
“到了。”阿贵突然停下,指着前方一处峭壁。峭壁上挂着藤蔓,隐约可见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上方刻着“守山”两个大字,字体古朴,像是用刀斧硬生生凿出来的。
老周指着洞口旁的石壁:“看见那排脚印没?守山人每天都会在这里巡逻,外人靠近就会被箭射。”他指了指苏清颜的怀表,“钥匙呢?拿出来试试。”
苏清颜深吸一口气,从怀表里取出铜制钥匙,插进石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钥匙齿纹与凹槽严丝合缝,她轻轻一拧——
“咔哒。”
石壁缓缓移开,露出后面幽深的通道。通道里飘着艾草的味道,墙壁上挂着兽骨和草药,尽头是一处开阔的营地,几十个穿着兽皮的人围坐在篝火旁,目光齐刷刷射向他们。
为首的老者拄着拐杖,白发披肩,眼神锐利如鹰。他盯着苏清颜怀里的钥匙,又看了看她手腕上的银镯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苏家的人,终于来了。”
苏清颜上前一步,恭敬地鞠躬:“老前辈,晚辈苏清颜,为救夫君林默,特来求七星海棠。”她从包里拿出林默的笔记本,翻到画着守山人营地的那一页,“我夫君三年前曾来过这里,他说您是位守信义的前辈。”
老者——守山人头人阿骨打——接过笔记本,翻了几页,目光落在林默写的“守山人只认‘钥匙’”那句话上。他冷笑一声:“钥匙?苏家欠我们的,何止一把钥匙!”他指着营地中央的石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三十年前,苏家祖先为夺七星海棠,屠了我们三个部落!后来苏老爷子来求情,说用‘守护契约’换我们活命——苏家世代守护断龙山,我们守护七星海棠,互不侵犯。可这二十年,苏家人在哪里?契约成了废纸,我们的族人被山下的人抓去挖矿,死伤无数!”
苏清颜的心沉到谷底。她从没听父亲提过这段往事,但石碑上的名字和阿骨打眼中的恨意做不了假。“前辈,我父亲临终前让我保护好林默,也让我……偿还苏家的债。”她掏出怀表,打开表盖,露出父亲的字迹,“这是我父亲的字,他说‘清颜,有些债,要用心还’。”
阿骨打盯着照片上的苏老爷子,又看了看苏清颜,沉默了很久。突然,他指着苏清颜的银镯子问:“你男人,是不是叫林默?”
“是。”
“他三年前救过我孙女。”阿骨打的眼睛软了下来,“那时候她误食毒蘑菇,林默用自己的血给她解毒,自己差点死在这儿。他说‘守山人是好人,别为难他们’。”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跟我来吧。七星海棠只长在断龙山顶的冰洞里,今年花开得晚,还有三天才能采。但你们得先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山下有个矿场,老板是沈国华的人,抓了我们五个族人去当苦力。我要你把他们救出来。”
苏清颜立刻明白了。阿骨打是在考验她,也是在给她偿还家族债务的机会。“好,我去。”
阿骨打递给她一把弓箭:“守山人的箭,涂了麻药,见血封喉。但记住,只许伤人,不许杀人。”他又指了指阿贵,“阿贵跟你一起去,他是矿场的逃犯,认识路。”
矿场在山下的河谷里,铁丝网围着,门口有两个持枪的守卫。苏清颜和阿贵躲在岩石后,观察着里面的情况。五个守山人衣衫褴褛,被铁链拴在采矿车上,监工正用皮鞭抽打其中一个年轻人。
“动手吗?”阿贵压低声音,手按在砍柴刀上。
“等等。”苏清颜从包里拿出林默教的烟雾弹,“用这个制造混乱,别伤人。”她看向阿贵,“你负责引开守卫,我去救守山人。”
阿贵点点头,捡起块石头扔向矿场另一侧的树林。“那边有动静!”守卫果然被引开,苏清颜趁机冲进矿场,烟雾弹在人群中炸开,守卫们咳嗽着四处乱窜。她用陶瓷短刃割断铁链,守山人族长感激地握住她的手:“姑娘,谢谢你!”
“快走!”苏清颜推着他们往山上跑,“沈国华的人很快会追来!”
五人刚跑出不远,身后就传来枪声。苏清颜回头,看见沈国华的两个手下骑着摩托车追来,为首的正是档案室里那个用三棱刺的杀手!
“苏清颜!把七星海棠交出来!”杀手举着枪喊道。
苏清颜将守山人护在身后,拉弓搭箭。这是她第一次用箭,手微微发抖,但想起阿骨打的话“只许伤人,不许杀人”,她瞄准杀手的摩托车轮胎,松开了弓弦——
“嗖!”
箭矢精准地射中轮胎,摩托车失控撞向岩石,杀手摔了下来。另一个手下刚要开枪,阿贵从侧面扑过去,砍柴刀劈在他的手腕上,枪掉在地上。
“走!”苏清颜拉着守山人族长继续跑,身后是杀手的怒吼:“你们跑不掉!沈总不会放过你们的!”
回到守山人营地时,阿骨打正站在洞口等他们。他看着苏清颜身上的擦伤和被树枝划破的衣服,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弓箭,点了点头:“你过关了。”他转身走进营地,捧出一个用兽皮包裹的盒子,“这是今年第一株开花的七星海棠,本来要献给山神的。拿去吧,救你男人。”
苏清颜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三朵淡紫色的小花,花瓣上带着晨露,散发着清苦的香气。“谢谢前辈!”她深深鞠躬,眼眶发热。
阿骨打摆摆手:“记住你答应我的话,救了林默,就来帮我们赶走矿场的人。苏家的债,还完了,我们才能两清。”
“我答应您。”苏清颜郑重地说。
离开守山人营地时,夕阳已将山峦染成金色。阿贵帮她背着盒子,两人沿着山路往下走。苏清颜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福伯的电话:“大小姐!沈国华带人闯进老宅了!他们抢走了您父亲的所有日记,还说要……要烧了苏家祠堂!”
苏清颜的血瞬间凉了半截。祠堂里不仅有祖先牌位,还有苏家历代守护七星海棠的记录,如果被烧,她拿什么和守山人交代?“福伯,您带人守住祠堂,别让他们进去!我马上回去!”
“大小姐,您现在回去太危险!沈国华肯定在祠堂设了埋伏!”
“我必须回去!”苏清颜看着手中的七星海棠盒子,又想起林默昏迷前苍白的脸,“林默等我解毒,祠堂等我守护,我不能让苏家再丢脸了!”她挂了电话,看向阿贵,“阿贵,你回去告诉阿骨打前辈,七星海棠我拿到了,我会回来帮他。现在,我得赶回断龙山脚下的机场。”
阿贵看着她决绝的眼神,点了点头:“我送你下山。”
两人一路狂奔,赶到机场时,最后一班回程的航班还有半小时起飞。苏清颜买了票,刚要检票,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苏小姐,这么着急去哪儿啊?”
她猛地回头,看见沈国华站在不远处,身边站着那个杀手,还有几个持枪的手下。沈国华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着阴冷的光:“把七星海棠和苏家日记交出来,我可以让林默死得痛快点。”
苏清颜将盒子塞进怀里,握紧陶瓷短刃:“沈国华,你做梦!”她拉着阿贵就往安检口跑,沈国华的手下立刻追了上来。
“砰!”
枪声在机场大厅里炸响,阿贵为了保护苏清颜,肩膀中了一枪,倒在地上。苏清颜被冲击力掀翻在地,盒子从怀里飞出去,七星海棠散落一地。
“清颜!”
熟悉的呼唤在耳边响起,苏清颜猛地睁开眼睛——林默正蹲在她身边,脸色苍白,却带着熟悉的笑容。她伸手去摸他的脸,触到的却是冰冷的空气。
原来是幻觉。
苏清颜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看着散落的七星海棠,看着步步逼近的杀手,突然笑了。她捡起一朵七星海棠,塞进嘴里嚼碎,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
“沈国华,”她站起身,将剩下的花瓣撒向空中,“你以为毁了七星海棠就能杀了我?你忘了,苏家的血脉里,流着守山人的血!”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抓起地上的陶瓷短刃,冲向最近的杀手。短刃划破空气,带着她所有的愤怒和绝望,刺进了杀手的心脏。
沈国华的脸色变了:“疯子!你疯了!”他举枪对准苏清颜,却突然愣住了——苏清颜的伤口处,正渗出淡紫色的液体,那是七星海棠的汁液,正在中和她体内的毒素!
原来,嚼碎的七星海棠不仅能解毒,还能激发人体的潜能。苏清颜感觉体内的毒素正在被一点点驱散,力气渐渐恢复。她反手夺过杀手的枪,对准沈国华:“游戏结束了。”
沈国华转身就跑,却被赶来的警察按倒在地。机场广播里传来航班起飞的通知,苏清颜看着手中的陶瓷短刃,又看了看昏迷的阿贵,知道这场战斗还没结束,但至少,她拿到了七星海棠,也守住了苏家的尊严。
她捡起地上的盒子,将剩下的七星海棠小心收好,然后背起阿贵,走向救护车的鸣笛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剑,锋利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