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是从墨黑一点点晕染开鱼肚白，再被朝阳泼上一层暖融融的金红的。林晓妍盯着电脑屏幕上最后一行校对完毕的文字，指尖悬在回车键上，顿了足足有半分钟。
键盘敲击声早已停歇，偌大的办公区里，只剩下中央空调微弱的嗡鸣，还有她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三天三夜，七十二个小时，她几乎是把自己钉在了这张办公椅上。眼前的文档，从最初混乱缺失的碎片，到如今逻辑清晰、数据详实的完整报告，每一个字符，都浸着她的汗水和困意。
旁边的工位上，顾宇轩正低头收拾着散落的文件，听到她这边没了动静，抬眼望过来。灯光下，林晓妍的眼底覆着一层浓重的青黑，原本白皙的脸颊透着熬夜后的苍白，唯有嘴唇因为长时间没喝水，泛着一点干裂的红。可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却盛着燎原的火光，疲惫像一层薄纱，遮不住里面翻涌的喜悦和释然。
“都弄好了？”顾宇轩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陪她熬了同样久的时间，嗓音里的疲惫藏都藏不住。
林晓妍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忽然就笑了。那笑容不似平日里的明媚娇俏，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弱，却又灿烂得晃眼。她点了点头，指尖轻轻落下，按下了回车键。
“叮”的一声轻响，调研报告的最终版，伴随着系统提示的“发送成功”，稳稳抵达了总监的邮箱。
做完这一切，林晓妍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她先是缓缓地靠向椅背，紧接着，整个人都瘫了下去，后脑勺抵着冰凉的椅背靠垫，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从胸腔里涌出来，带着积压了三天三夜的压力，散在空气里，连带着紧绷的神经，都一寸寸松弛下来。
她甚至懒得抬手，就那么仰着头，望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光，视线渐渐有些模糊。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此刻却被慢慢理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错综复杂的逻辑、反复修改的措辞，都在提交成功的那一刻，变成了轻飘飘的云。
“辛苦了。”
顾宇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忽视的温柔。林晓妍偏过头，看见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工位旁，手里拿着一杯温热的牛奶。他大概是刚去茶水间热的，杯壁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珠。
他把牛奶递过来，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林晓妍的手冰凉，他的指尖却带着暖意，那一点温度像是电流，瞬间窜遍了全身。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才接过那杯牛奶，指尖裹着杯壁的温热，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辛苦你了，这次做得非常好。”顾宇轩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那温柔不是客套的夸赞，而是浸着实实在在的心疼和认可。
这三天三夜，他是最清楚林晓妍有多拼的人。项目临到收尾，却突发意外，核心数据盘在传输过程中损坏，近一半的关键数据丢失。总监在会议上发了火，限定三天内必须补齐数据，完成报告，否则这个耗费了整个部门近两个月心血的项目，就要功亏一篑。
所有人都慌了神，唯有林晓妍站出来，咬着牙说：“我来补。”
没人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只知道从那天起，她就扎进了数据的海洋里。堆积如山的纸质备份、杂乱无章的临时文件、各部门提交的零散报表，她像一个寻宝人，在海量的信息里，一点点打捞、核对、整合。
顾宇轩是主动留下来陪她的。第一天晚上，他看着她对着一堆混乱的数据愁眉不展，指尖因为长时间敲击键盘而微微发抖，只是默默走过去，帮她整理好了所有的纸质文件，按类别分好，又给她泡了一杯咖啡。
“我帮你。”他说。
林晓妍当时愣了一下，眼眶有点发热。她知道，这个项目本不是顾宇轩负责的板块，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可他却留了下来，陪着她一起，在这空旷的办公区里，对抗着无边的黑夜和沉重的压力。
那些夜晚，办公区的灯亮了一宿又一宿。林晓妍负责核心数据的核对和报告的撰写，顾宇轩就帮她整理辅助资料，排查逻辑漏洞，甚至在她困得睁不开眼的时候，替她盯着屏幕，提醒她哪里的数据可能存在偏差。
他话不多，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她最有力的支撑。她累得趴在桌上打瞌睡，他会轻轻给她披上一件外套；她饿了，他会变魔术似的拿出一盒温热的便当；她对着出错的数据烦躁地抓头发，他会递上一杯温水，轻声说：“别急，慢慢来。”
那些细碎的、温暖的瞬间，像一颗颗星星，缀满了这三天三夜的黑色天幕。
林晓妍捧着温热的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暖意从喉咙滑进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看着顾宇轩，嘴角弯着，眼里带着笑意：“也多亏了你，不然我一个人，肯定撑不下来。”
顾宇轩笑了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因为熬夜，有些凌乱，触感软软的。“你很厉害，”他说，“换了别人，未必能做到。”
他的指尖带着一点微凉的温度，触碰到头皮的那一刻，林晓妍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脸颊微微发烫，幸好熬夜的苍白掩去了那点羞涩，没让他看出来。
就在这时，林晓妍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部门群的消息提示音。她随手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映入眼帘的，是总监那条置顶的消息。
【各位同事，向大家通报一个好消息。由林晓妍主导，顾宇轩协助完成的项目调研报告，已经顺利通过总公司的审核！报告的质量非常高，数据详实，逻辑严谨，完美解决了这次的数据危机。】
【在此，对林晓妍提出特别表扬！她在这次危机中，展现出的专业素养、责任心和抗压能力，值得所有人学习！同时，也感谢顾宇轩的鼎力相助，两位的默契配合，是这次项目能顺利收尾的关键！】
消息的下方，紧跟着一个大大的红包，还有总监发的一串点赞的表情。
几乎是瞬间，整个部门群就炸开了锅。
【哇！晓妍太棒了！三天三夜，真的太拼了！】
【晓妍yyds！拯救了整个项目！必须给你点个大大的赞！】
【顾哥也超厉害！雪中送炭，这波配合绝了！】
【恭喜恭喜！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了！】
【红包雨安排上！必须庆祝一下！】
一条条消息弹出来，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表情包和点赞的话语，很快就刷满了整个屏幕。林晓妍看着那些滚烫的赞美，嘴角的笑意，却慢慢淡了下去。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着，目光掠过那些熟悉的名字和头像，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激动和喜悦。
她想起的，是第一天晚上，她对着一堆混乱的数据，急得眼圈发红的时候，顾宇轩默默递过来的那杯热咖啡，温度刚好熨帖了她冰凉的指尖。
是第二天凌晨，她困得几乎要栽倒在键盘上，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你眯一会儿，我替你盯着”，然后自己撑着疲惫的双眼，继续核对那些枯燥的数据。
是昨天下午，她因为一个数据的偏差，和系统较劲了两个小时，差点崩溃大哭的时候，他坐在旁边，安静地陪着她，等她发泄完情绪，才轻声说“我们再换个思路试试”，然后陪着她一起，重新梳理了所有的关联数据，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还有那些深夜里，两人相对无言，只有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的时刻。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城市陷入了沉睡，而办公区里的两盏灯，却亮得如同白昼。他们偶尔抬头，相视一笑，无需多言，便懂了彼此眼中的疲惫和坚持。
那些并肩作战的夜晚，那些细碎的、温暖的、带着疲惫却又充满力量的瞬间，像一颗颗珍珠，串联起了这三天三夜的时光，在她的心里，熠熠生辉。
原来，比起部门群里那些热闹的赞美，她更在意的，是那个陪她熬过漫漫长夜的人。
林晓妍的指尖停在屏幕上，目光微微失神。
顾宇轩看着她盯着手机，嘴角的笑意若有所思，不由得轻声问：“在看什么？”
林晓妍回过神，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清晰的眉眼。他的眼底带着一丝关切，还有着掩不住的疲惫，却依旧温柔得让人心颤。
她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摇了摇头：“没什么。”
顿了顿，她又说：“顾宇轩，谢谢你。”
这声谢谢，比刚才那句客套的感谢，多了几分郑重和真诚。
顾宇轩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们是同事，不是吗？”
是啊，是同事。
林晓妍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心里却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知道，他们是并肩作战的同事，是默契十足的伙伴，可在那些一起熬夜的夜晚里，有些东西，似乎悄悄变了味道。
办公区的门被推开了，几个同事走了进来，看到他们两个，立刻欢呼起来。
“晓妍！顾哥！你们太棒了！”
“终于搞定了！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了！”
“晚上必须聚餐！我请客！”
热闹的声音涌进来，打破了刚才的宁静。林晓妍站起身，看着围过来的同事们，脸上重新扬起了明媚的笑容。
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了整个办公区。那些疲惫和压力，都在报告提交成功的那一刻，烟消云散。而那些陪她一起熬过黑夜的时光，却成了心底最温暖的印记。
项目收尾了，而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