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中,他缓缓开口:“雨柱,你听说‘价格双轨制’这个词吗?”
何雨柱心中一动:“在报纸上看到过,不太明白具体什么意思。”
“简单说,就是同一类物资,有两种价格。”
李怀德弹了弹烟灰,“计划内的,按国家定价走,便宜,但数量有限,要指标。计划外的,市场调节,价格随行就市,贵,但只要有门路,就能买到。”
他盯着何雨柱:“你们餐饮行业,现在就在这个夹缝里。国营饭店有指标,能拿到计划内的平价物资。你们个体户,要么花高价买计划外的,要么就想办法也弄点指标。”
何雨柱听明白了:“李厂长的意思是......”
“轧钢厂是万人大厂,每年有大量的物资指标。”
李怀德压低声音,“后勤处是我管着,这里头的操作空间,你懂。”
何雨柱沉默了。
他当然懂。
计划经济时代,物资调配的权力就是最大的权力。
李怀德掌管轧钢厂后勤多年,手里握着的不仅是生产物资,还有各种生活物资的指标。
这些指标稍微漏一点出来,就是巨大的利益。
但这也是巨大的风险。
“李厂长,这事......”
何雨柱斟酌着用词,“合规吗?”
“政策允许企业自筹部分物资。”
李怀德说得滴水不漏,“轧钢厂的生产要保障,职工的福利也要考虑。厂里计划外的采购,总得有个渠道。雨柱,你‘谭府’要做大,没有稳定的优质食材供应不行。我这边有指标,你那边有需求,咱们合作,是双赢。”
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声音更低了:“而且我听说,你跟香港的娄先生有合作意向?要做大,光靠‘谭府’这点流水不够。深圳那边搞特区,到处是机会,但也到处要钱。没有原始积累,什么都是空谈。”
何雨柱端起茶杯,慢慢喝着。
茶是上好的龙井,但此刻喝在嘴里,却品不出滋味。
李怀德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推开的大门。
价格双轨制,这确实是这个特殊时期独有的机会。
利用计划内和计划外的价差,低买高卖,或者用指标换取稀缺物资,确实是快速积累资本的捷径。
但这也是走钢丝。
一旦失控,或者政策风向变化,就是万劫不复。
“李厂长,这事我得想想。”何雨柱最终说。
“应该的。”
李怀德也不逼他,“你慢慢考虑。不过雨柱,时代变了,脑筋也得变。改革开放,改革开放,改的是什么?放的是什么?就是打破条条框框,让有本事的人先富起来。你有手艺,有人脉,有眼光,缺的就是第一桶金。机会摆在眼前,抓住了,就是一片新天地;错过了,可能就再也赶不上了。”
他站起身,拍拍何雨柱的肩膀:“我等你消息。对了,下周厂里要进一批东北的优质木耳和蘑菇,指标有多。你要有意,先弄点试试水。”
送走李怀德,何雨柱站在院子里,看着老槐树枯黄的叶子在寒风中飘落。
侯三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何叔,李厂长来是......”
“谈合作。”
何雨柱简短地说,“侯三,你去打听打听,现在市面上那些紧俏物资,计划内和计划外的价差到底有多大。要具体,要准确。”
“得嘞!”侯三眼睛一亮,转身就要走。
“等等。”
何雨柱叫住他,“低调点,别声张。”
“我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何雨柱表面照常经营“谭府”,内心却在激烈斗争。
白天,他看着那些来喝茶看书的学生和教授,看着他们满足地品尝药膳后的笑容,觉得就这样把“谭府”做好,做精,做个受人尊敬的文化空间,也挺好。
但晚上,独自在书房算账时,那串数字又让他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的残酷。
“谭府”的利润不低,但开销也大。
优质食材、药材、人工、房租、税费......扣除所有成本,每月净利也就一千多元。
在这个“万元户”都凤毛麟角的年代,这已经是普通人不敢想象的高收入。
可如果真要和娄半城合作,把“谭府”做成品牌,开到深圳,开到香港,这点钱就远远不够了。
深圳的地皮、酒店建设、装修、设备、人员......哪一项不是天文数字?
更重要的是,暗处的威胁从未消失。
上周,柳姨又在胡同口看到那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
昨天,何晓回来说,有陌生人到清华宿舍打听她,问她父亲是做什么的,家里有什么背景。
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怀德说得对,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进一步也不一定是万丈深渊。
在这个变革的时代,也许只有强大到让别人不敢轻易招惹,才是真正的安全。
三天后,侯三带来了调查结果。
“何叔,我打听清楚了。”
侯三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压低声音。
“现在价差最大的几样东西:一是钢材,计划内每吨不到七百,计划外黑市上能卖到一千五以上,翻倍还多。二是水泥,价差也在百分之八十左右。不过这些大宗物资,咱们碰不了,太扎眼。”
他翻了一页:“跟咱们餐饮相关的,主要是副食品。上好金华火腿,供销社凭票供应,每斤四块二;黑市上没票,八块起步,品相好的能卖到十二块。干贝、海参这些海货,价差更大,计划内和计划外能差两三倍。还有像木耳、香菇、红枣这些干货,也都是紧俏货。”
何雨柱一边听,一边在纸上记着。
“另外,”侯三声音更低了,“我听黑市上的人说,现在最来钱的是‘批条生意’。就是弄到计划内的物资指标批条,转手卖给需要的人。一张电视机批条,能赚两百;一张自行车批条,能赚一百五。不过这个风险最大,查得严。”
何雨柱放下笔,沉吟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