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通讯员小石头举着一卷报纸,像只欢快的山雀般冲进指挥部:“支队长!登报了!咱们登报了!”
正与赵明德研究地图的杨帆抬起头,见小石头手中挥舞的正是最新一期的天津《大公报》。头版下方,一行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白山黑水间的英雄——记杨帆将军与东北抗日联军》。
“是苏记者写的!”小石头激动得满脸通红,“整整两个版呢!”
杨帆接过报纸的手竟有些微颤。展开泛着油墨香的新闻纸,苏婉晴那清秀而有力的笔触跃然纸上:
“当关内还在为‘战’与‘和’争论不休时,在祖国的东北角,有一群人正用生命扞卫着民族的尊严。笔者日前冒险深入辽南,亲眼见证了这支传奇的抗日武装——杨帆将军率领的东北抗日联军......”
陈知远闻声赶来,接过另一版轻声念道:
“初见杨将军,很难将这位儒雅沉稳的年轻人与‘歼敌数百’的猛将联系起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腰间佩着一把缴获的日军指挥刀,言谈间既有书生的睿智,又有军人的果决。战士们说,他们的支队长能在炮火中吟诗,也能在白刃战时冲锋在前......”
杨帆的脸微微发烫。他快步走到窗前,借着晨光继续阅读:
“这支部队的特别之处,不仅在于其战功赫赫,更在于其与民众的血肉联系。在辉南镇,笔者亲眼见到战士们打开日军粮仓赈济百姓,而自己却啃着冰冷的窝头。一位老大娘流着泪说:‘自打鬼子来了,这是第一次吃到自家种的粮食。’......”
赵明德不知何时也凑过来,指着其中一段笑道:“老杨,苏记者把你写神了。‘深夜查哨必为士兵掖被,缴获罐头必先分给伤员’——有这么回事吗?”
杨帆轻咳一声,目光却未离开报纸。在文章的后半部分,苏婉晴笔锋一转:
“更令人动容的是这支部队的文化气息。在战斗间隙,战士们以木棍为笔,大地为纸,学习识字。杨将军亲自编写识字课本,第一课便是‘中国’二字。他说:‘战士们首先要明白为谁而战,为何而战。’夜幕降临时,营地常传出琅琅书声,那是对文明的坚守,对野蛮的抗争......”
读到此处,杨帆眼前浮现出苏婉晴采访时的情景。那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女记者,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记录,偶尔抬头时,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看这里!”陈知远突然提高声调,念出最后一段:
“临别那夜,杨将军站在山岗上,望着远方星火说:‘日本人可以占领我们的土地,但占领不了我们的精神。只要还有一个中国人记得自己是中国人,东北就永远不会沦陷。’那一刻,我看见了这个民族最硬的脊梁......”
指挥部里一时寂静。小石头怯生生地问:“支队长,苏记者写的是真的吗?您真说过那些话?”
杨帆没有回答,只是小心地将报纸折好,塞进贴胸的口袋。这个动作被赵明德看在眼里,与陈知远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天,报纸在支队里引起了轰动。识字的人争相传阅,不识字的人围着听念。当听到文中描写战斗细节时,战士们发出会心的笑声;当听到百姓疾苦时,不少人偷偷抹泪。
“原来咱们干了这么了不起的事!”一个年轻战士兴奋地说。
狗娃却若有所思:“苏记者把咱们写得这么好,咱们得更对得起这份信任才行。”
最让杨帆意外的是,这篇报道居然影响到了部队的整训。许多战士训练更加刻苦,识字更加用心——仿佛不愿辜负文中那个“文明之师”的形象。
傍晚,杨帆独自登上黑虎岭主峰。夕阳西下,远山如黛。他从怀中取出报纸,又细细读了一遍。苏婉晴的文字像她的人一样,温柔中带着力量,含蓄里藏着深情。
文中有一段特别触动他:
“在与杨将军的交谈中,他从不提及个人苦难。但战士们说,他的家人全都死在日军屠刀下。这位年轻的将军把所有的痛都化作了力量,如同白山黑水间倔强生长的红松,风雪愈大,脊梁愈挺。”
杨帆轻轻抚过这些文字。这些他从未对人言说的往事,苏婉晴却用如此体贴的笔触写了出来。她懂他的沉默,懂他的坚持,懂他深埋在心底的痛。
“支队长,”警卫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各营训练总结送来了。”
杨帆收起报纸,恢复了一贯的沉稳:“通知各营连主官,晚上开会。”
夜幕降临,指挥部里热气腾腾。与往常不同,这次会议开始前,铁柱突然站起来:“支队长,我建议把苏记者的文章编成识字课本,让每个战士都学习!”
这个提议得到一致赞同。赵明德笑道:“看来咱们得更加注意军容风纪了,现在全国人民都看着呢。”
会后,杨帆回到住处,在油灯下给苏婉晴写信。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最终只写下短短几行:
“婉晴女士:报道已见,文采斐然,事实俱在。唯赞誉过甚,吾辈惶恐。前线艰苦,盼自珍重。杨帆。”
他把信纸装进信封,却又犹豫了。反复三次,终于唤来通讯员:“想办法送到天津《大公报》社。”
这一夜,杨帆睡得很不安稳。梦中时而是炮火连天的战场,时而是苏婉晴采访时的盈盈笑脸。天快亮时,他猛然惊醒,发现手中还攥着那张报纸。
晨号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当杨帆走出指挥部时,发现战士们早已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阳光下,每个人的身影都格外挺拔。
狗娃正带着全班练习刺杀,见杨帆经过,突然喊道:“支队长,咱们一定对得起苏记者写的每一个字!”
杨帆望着这些可爱的战士,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苏婉晴在文章最后写的那句话:
“在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上,我看到了一个民族复兴的希望。那些在白山黑水间战斗的人们,正是这个希望的火种。”
火种已经播下,正在燎原。而苏婉晴的这篇报道,如同春风,让这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远在天津的苏婉晴不会知道,她的文章正在改变着一支部队,也悄悄改变着一个将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