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掌心的丹火刚碰到鼎腹,异变就发生了。
原本只有巴掌大的神农鼎“嗡”地一声轻鸣,自己从她手上飘了起来,在半空中恢复成半人高,鼎口朝下,“噗”一声把那堆准备好的药材全吞了进去。
“诶?!”楚清歌手还保持着控火的姿势,“我还没开始呢!”
急什么! 神农鼎的意念理直气壮,你现在是我的搭档,但论炼丹——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先让你看看标准流程!
话音未落,鼎身青光大盛,那圈青白色的“生气”火焰呼啦一下蹿高三尺,将整个鼎包裹其中。鼎内传来“咕嘟咕嘟”的轻响,像一锅老汤在慢炖。
小朱朱飞到鼎口探头探脑:“好香!像……像雨后青草混着阳光的味道!”
“还有泥土味。”阿甲抽抽鼻子,“和一点点甜。”
赤羽落在鼎沿上,金瞳映着鼎内流转的光:“火候精妙,文武转换间毫无滞涩——不愧是神器。”
沈墨没评价火候,他看向楚清歌:“你的火种。”
楚清歌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掌心那缕带着金红光点的丹火,不知何时已经脱离控制,正被神农鼎牵引着,丝丝缕缕融入青白色火焰中。两者交汇处,火焰颜色变成了温暖的浅金色。
感觉到了没? 神农鼎的声音带着得意,你的火是‘意’,是‘你想炼什么’;我的火是‘法’,是‘该怎么炼’。光有意没法是瞎折腾,光有法没意是死炼丹——老头当年就是这么教我的。
鼎身忽然一震。
浅金色火焰中,隐隐浮现出虚影:一个佝偻老者蹲在田间,指尖轻点一株枯萎的麦苗,麦苗颤了颤,重新挺直腰杆;老者笑了笑,把那点“意”封进一块玉简,随手塞进鼎里。
画面一转,老者在山巅迎风而立,衣袖翻飞间,从漫天霞光中抽出一缕“生机”,揉进鼎中火焰;又在雷雨夜伸手接雨,将“润泽”封存。
一幕幕,一帧帧。
“那是……”楚清歌喃喃。
老头留在鼎里的‘记忆’。 神农鼎的语气难得温柔,他说,草木有灵,天地有气,炼丹不是把东西烧成一团,是把它们的‘灵’和‘气’请出来,让它们好好谈谈,最后达成共识。
鼎内“咕嘟”声渐歇,香气却越来越浓。
成了!
青光一收,火焰散去。三颗圆溜溜、通体莹白、表面浮着浅金色云纹的丹丸从鼎口飘出,落在楚清歌掌心。
“这……”楚清歌瞪大眼睛,“这跟我准备的药材完全不一样!”
她采的那些紫花红根焦叶,炼出来的丹应该是赤红色带辛辣纹路才对。可眼前这三颗,温润如玉,灵气内敛,闻着心旷神怡。
是不一样。 神农鼎落回她手上,又变回巴掌大小,你采的紫花叫‘冲霄’,性烈,本可用于突破瓶颈,但你配的红根‘地麻’会加剧其燥性,服之易伤经脉;焦叶是‘焚心草’枯叶,火毒未散;那几颗野浆果更麻烦,看着像椒,实则是‘幻心果’的变种,吃多了会产生‘辣椒很好吃的’幻觉。
小朱朱:“……”它刚才还想偷吃一颗来着。
但这些都不要紧。 鼎身轻轻蹭了蹭楚清歌的手心,重要的是,你采它们时,想炼的是什么?
楚清歌想了想:“我想炼一种……能让人‘醒过来’的丹。不是提神醒脑那种,是……看清楚迷雾,敢做选择的那种‘醒’。”
那就对了! 神农鼎欢快道,你的‘意’是‘醒’,我的‘法’就把这些药材里所有能呼应‘醒’的灵性抽出来——冲霄的‘破障’,地麻的‘刺痛感’(我把它转化成轻微的警示感),焚心草枯叶里残存的‘灼热清醒’,幻心果变种那点‘打破幻觉’的潜力……全揉在一起,按最温和的方式成丹。
它顿了顿,意念里透着狡黠。
所以这三颗,我叫它们‘睁眼丹’。服下后,能让人在关键抉择前,看清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虽然只能维持一炷香。
阿甲眨巴眼:“那……辣味呢?”
辣味? 神农鼎笑出声,在‘警示感’里啊!你以为刺痛是什么?不过被我转化成了‘心头一凛’,没真让人舌头疼。
楚清歌托着那三颗温润的丹药,半晌说不出话。
这已经超出了她对炼丹的认知。这不是配方和火候的问题,这是……近乎道的层面。
“前辈。”她轻声说,“您刚才展示的,就是《神农本草经》里的东西吗?”
算是入门。 神农鼎晃晃身子,真正的《本草经》,在鼎内空间里。你自己看吧——现在你有资格看了。
话音刚落,楚清歌眉心胎记骤然灼热!
一缕金红色火苗从胎记中飘出,没入鼎口。紧接着,鼎身那些刻画着神农事迹的纹路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光芒没有外放,而是向内收敛——
“嗡!”
楚清歌只觉得眼前一花,神识已被拉入一片混沌空间。
空间无边无际,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有无数光点悬浮着,像夏夜星河。
离她最近的一个光点飘过来,触及她神识的瞬间,化作一道温和苍老的声音:
“‘当归’,味甘辛,性温,归肝心脾经。补血活血,调经止痛……然,血热者忌用,孕妇慎服。采时须留根三分,以敬天地。”
声音落下,光点展开成一幅生动的画面:月夜下,老者轻抚一株当归,指尖灵光流转,植株微微颔首,主动抖落几缕根须。
第二个光点飘来:
“‘黄连’,味苦,性寒,归心脾胃肝胆大肠经。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然,久服伤胃气。采时需以晨露净手,告之‘借君之苦,救人之急’。”
画面里,老者对着一丛黄连作揖,黄连叶片无风自动,仿佛回应。
第三个,第四个……
成千上万的光点,从最常见的甘草、枸杞,到绝迹已久的“龙涎芝”、“凤血藤”,甚至还有楚清歌从未听过的“虚空花”、“时光苔”。
每一种药材,不仅有性味归经、功效禁忌,还有采摘之法、保存之道,以及……与草木沟通的“礼”。
看见没? 神农鼎的意念在空间里回荡,带着骄傲,也带着感伤,老头花了三千年,走了九天十地,不是为了编一本药典。他是想告诉后人:万物有灵,草木有心。炼丹不是索取,是交换;治病不是征服,是调和。
楚清歌的神识徜徉在光点海洋中,几乎痴迷。
她看到老者为救一村瘟疫,跪在“断肠草”前三天三夜,以自身灵力滋养,求得草自愿献出毒性(以毒攻毒所需);看到老者因误伤一株“灵梦花”而自封修为三年,日日为它诵经;看到老者临终前,将最后一点生机散入大地,笑着说“欠你们的,慢慢还”。
光点流转,最后汇聚成一卷朦胧的光之书简,悬在她面前。
书简无字,但触及的瞬间,海量信息涌入神识。
那不是枯燥的文字,是感受,是领悟,是传承。
楚清歌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还站在石台上,掌心托着鼎,眼角有点湿。
“主人?”小朱朱担心地用脑袋蹭她。
“我没事。”楚清歌抹了把脸,笑了,“就是……看到好多。”
她低头看着神农鼎,指尖轻抚那些纹路。
“老头……不,神农前辈,他是不是很累?”
神农鼎静默片刻。
累,但也欢喜。 它的声音轻轻的,他说过,看着种子发芽,看着枯木逢春,看着病痛消散,比什么都值得。
楚清歌点点头。
她把那三颗“睁眼丹”仔细收好,然后拍了拍鼎身。
“搭档。”
嗯?
“《神农本草经》我看了,但没全看懂。”楚清歌眼睛亮亮的,“以后,你慢慢教我。我学会一种,咱们就炼一炉——按前辈的法,也按我的意。”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
“比如,先研究研究怎么把‘辣味’炼得既够劲,又不伤身,还能让人吃了心情好——这个老头肯定没试过。”
神农鼎在她掌心欢快地转了一圈。
成交!不过说好了啊,炼出来的怪丹,你得自己先试!
“行啊。”楚清歌笑眯眯地,“反正我有三个试丹员。”
小朱朱、阿甲、赤羽齐刷刷后退一步。
沈墨轻咳一声,剑穗晃了晃:“……我可以帮忙记录药效。”
石台上笑声荡开,惊起几只秘境灵鸟。